已經快要二更天了,她還是穿的白日的袍子罩衫,黑絲一根不亂,床榻上也沒有躺過的痕跡。
自從接到下人的口信之後,她就一直等到現在。
周衍暗暗拉過蘇敏的手,把她推到婦人的麵前,他微笑著,麵色不變。“娘,我把她帶回來了。”
“是如兒嗎?真好,真好。”婦人慈祥麵目上,多了些許悲傷,她伸手觸碰著蘇敏的芙頰,清淚無聲垂下,低聲呢喃叨嘮。“好像比小時候瘦了一些,在那個家吃的不好,過得不好嗎?”
蘇敏微微怔了怔,娘親在她沒有記憶的時候就隕歿了,曾經將那個突然出現在蘇家的女人當成是娘親,將那個人的偽善當成溫暖,那是自己不願回憶的往事。
但眼前這個婦人,臉上流露的是笑中有淚,那雙沉鬱的眼眸之內無法更改常年的幽沉,哀傷和苦楚,卻是因為她的出現而變得柔軟。
“娘,那個家家底殷實,小妹這幾年沒有吃過半點苦。女大十八變,自然會有些改變。”周衍在一邊打著圓場,輕聲笑道。
“是,更好看了,模樣真標致。”周氏收回了手,連連點頭,有很長一段時間,她隻是看著蘇敏,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她擦拭著臉上的淚水,更多的笑意湧上眉眼,拉著蘇敏的手,一同坐在*床沿,不禁出聲稱讚。“我看我們十三州的那些閨女,沒有誰比得上我們如兒的。”
蘇敏垂眸一笑,溫柔地回望,仿佛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我們回來的晚了,這個時候娘你早該睡了。”周衍瞟了一眼窗外的濃重夜色,神色恢複了凝重,畢竟周氏的身體已經是風中殘燭,不算樂觀。
“就算是你們天亮了才回家,我也會等下去的。”周氏將蘇敏的手攥著,一分也不願鬆開,她眼波之內,盡是一派悵然和喜悅的雙重衝擊。
手邊的溫度,漸漸上升,好像有什麼堅硬冰冷的東西,開始融化。蘇敏有些失神,這個婦人看起來那麼陌生,但無疑,她跟那個女人,是不同的。
“等了九年了,還在乎多一天嗎?”周氏將蘇敏垂下的一縷發絲撥到她的耳後,拍了拍她粉嫩的芙頰,語氣萬分溫柔,這一句話說得萬分自然。
但不知為何,這句話給蘇敏帶來的觸動,巨大的無法想象。
她想要微笑,卻覺得嘴角的笑意那麼沉重,幾乎稍稍扯動,也萬分艱難。
“如兒。”周氏將蘇敏的小手握在手心處,神色一柔,像是跟幼時一樣,輕聲念著她的閨名。
蘇敏似乎來不及思考,脫口而出。“是,娘。”
她的一個字“娘”,讓周氏眼波一閃,雙眼愈發****起來。這也是她等待九年的結果,一個字而已,讓人的等待,都變得值得,讓人的失落,都分崩瓦解。
周衍坐在一旁,觀望著眼前這一幅情景,即使他是這場戲的策劃者,卻幾乎也要當真了。莫名複雜的情緒,在眼底纏繞,一抹微光在眼角打轉。
周氏的目光,瞥向周衍的身邊,不疾不徐地說著。“哥哥待你好吧,這麼多年都沒有放棄過找你的想法。我敢說,這世上沒有一個兄長,跟他一樣的。”
“嗯。”蘇敏挽唇一笑,輕輕點頭,算是回應。
“娘你一定有很多話要跟我說吧,我陪你聊一夜吧。”抬起眉眼,她眼神清澈,說得話兒體貼入微。
“沒事,我們有的是時間。你看起來很累,我早就讓下人打掃幹淨你的房間,早些睡吧。”周氏見了九年未見的女兒,覺得饜足了,如今母性占了上風,更加關心起蘇敏的感*受起來。她起身,朝著周衍周到囑咐:“衍兒,你送妹妹去休息。”
兩人一同走出了周氏的房間,長廊之上,兩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長。
直到轉角處,他才停下腳步,側過臉望著蘇敏的晶瑩麵目,皎潔月光披在她的身上,她看來更加動人,纖毫畢見。
他淡淡扯唇:“我沒想過你會這麼快就會改口。”
蘇敏挑眉,細微的笑容,在眼底轉瞬即逝。“不是那麼難的事。”
她在不懂事的時候,也曾經將那個女人,當成是自己的娘親,喊過幾百遍,幾千遍娘親,所以,她對於這個字眼,既痛恨,又熟悉。
三日過後。
“娘,你身體好些了嗎?”周衍坐在周氏的對麵,仔仔細細觀察著這一名婦人。
二十多年前,自己的娘親是極愛漂亮的官宦小姐,如今上了年紀,也從不願邋遢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