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北憂的,懵懂童年(1 / 2)

方北憂睡不下,點一支煙,打開電腦,蘇小玫不在的日子裏,電腦隻是他借以遊戲消磨時間的工具。可是他沒開遊戲,他開了記事本,開了中文輸入法,他開始打字——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的大腦更像一個過濾器,僥幸存留下來的經常是一些刻骨的記憶。

我懷疑我的大腦。我懷疑它曾經在我沒有絲毫印象的童年受過某種撞擊,然後變得遲鈍,這種遲鈍掩蓋了它本來的聰慧,使我常常在麵對一些變故時毫無招架之力。

每當天邊泛出紫紅,我便會蹲在一棵老槐樹下和老羊下棋。老羊沒有親人,他父親在他八歲那年被河水淹死,母親憂傷成疾,次年撒手人寰,老羊還有過老婆,據說也死了,老羊說你看到我就等於是看到我老婆了,我老婆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其實人和人長得也都一樣。

老羊瘋瘋癲癲,經常毫無來由地說些不知所以的瘋話,其他人都認為老羊是個瘋子,起碼也是半瘋,沒有人願意和一個瘋子玩兒,但卻有人買老羊打的燒餅。

一輛小推車,一個爐子,還有案板,擀杖,便是老羊的行頭。老羊擀著麵,不時拿擀杖丁丁當當地敲案板,沒有韻律卻很清脆,當麵團擀作一個個的小方塊被老羊塞進爐子後,老羊便從他的小推車裏詭異地摸出一個布包,老羊說,來,來吧!

布包攤在地上,是象棋。

老羊說,你是小孩子,我不欺負你,讓你一隻車。

於是老羊蹲在老槐樹下,而我卻蹲在老槐樹還有紫紅的天空下,看著老羊的燒餅爐內斷續飄著不真實的煙氣,我說,今天換一個玩法。

老羊眨巴著眼睛,那是老羊的經常性表情,我不止一次看到過老羊的眨眼,這眨眼中看不到絲毫的內涵,千篇一律得很像種肌肉抽搐的機械性運動。我說我贏一盤,就贏你一個燒餅。

我看著爐子,又看著老羊。

老羊說,那如果你輸了呢?

我說隨便。我知道我不會輸,即便是輸了,很稀鬆平常的事情,沒什麼大了不得。

傍晚的氣息有些稀薄,除了天邊的紫紅,其餘都是輕飄飄的,風很輕,蹲在棋盤前的身體也很輕,太陽正在落山,投在老羊身下的影子仿佛被泥土融化了一般暗紅。

那天我一共贏了八個燒餅,老羊在給我燒餅時說,樹是有根的。告別了老羊悵惘的眼神,我一隻手拿著咬掉一大口的燒餅,另一隻手提著讓我的心情沉甸甸的戰利品,興衝衝回家。

老羊的燒餅遠近聞名,雖然人們一直認為老羊是個瘋子,但我們那一帶幾乎沒有人不曾吃過老羊的燒餅,然而敢於和老羊下棋的卻隻有我一個。

老羊猶如一隻步態蹣跚的綿羊,眼神無助,站在小鎮紫紅的天空下,我穿過老槐樹星星點點的縫隙,看到酷似雕像的老羊,它站在我的少年時代,曾帶給我歡樂,也帶給我那個時期不該有的憂傷。

起初我不太了解老羊,隻知道老羊孤身一人,隻知道老羊喜歡下棋,我不在的時候老羊便自己一個人下,我其實是樂意認為老羊有一顆與世無爭的童心,而讓我感覺人生沒有挫折。我不止一次用象棋欺負了他不少的燒餅,有燒餅吃的時期是我印象中人生最快樂的時光,那種簡單的成就感,是比成年後所見到任何盲目貪大的欲求更難以磨滅的純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