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師是個娘娘腔,翹著蘭花指,嗲聲音道:“新娘把頭再轉過來一點兒,再稍微來一點點兒,哎——對!新娘好好漂亮,現在身體再稍微彎曲一點點兒,做一個蛇才能做出的姿勢,Wonderful!新娘真是天生尤物呢!新郎把眼睛睜大一點,新郎,新郎,新郎差點睡著了耶!”
方北憂和蘇小玫均是頭一遭領教這種男人,不免各自吐舌頭暗笑。蘇小玫慶幸自己找了一個真正的男人,沒有娘娘腔,也翹不來蘭花指,於是笑容更加燦爛。
許多姿勢做下來,他們都累得疲憊不堪,但想到還要去歐夢公園拍外景,便又鼓足了精神,向往起來。
出發前需要補妝,那化妝師還不忘推銷,蘇小玫噘著嘴對方北憂擺一個可愛的厭惡表情,他哈哈大笑,想起從娘娘腔嘴裏吐出那一句“天生尤物”,身上泛起的雞皮疙瘩不知被那笑震掉多少。乘車去公園的路上,又被灌進滿耳朵的嗲聲嗲氣,方北憂想自己以後幸好不用再拍什麼婚紗照相,這樣的經曆有一次就足夠了,實在掃興得很。
下了車,蘇小玫要在先前他刻有中國式痕跡的一棵白楊樹下拍照留念,她堅持這一棵樹對於他們婚姻的重大意義,攝影師感覺效果不好,但礙於客人麵子,還是拍了,後來這張照相被蘇小玫挑選出來,放大裝裱,就懸掛在他們新婚的幸福床頭。
歐夢公園有水,還算清澈,可是每當這個時候,蘇小玫總不厭其煩開他相同的玩笑,說他顧影自憐,向來隻愛自己,而在方北憂心裏,他始終以為自己是有著大公無私、樂於奉獻的美好品德,到底禁不起蘇小玫三番五次的玩笑,漸漸隻隨她說,不再爭辯。
那天的蘇小玫整個人都高興透了,最令她終生銘記的一個小插曲,是在丁香樹下偶遇一位上了年紀的外國女人。他們人生裏匆匆忙忙二十餘載,到這天才是第一次現實中同外國人打起交道。
這位外國女人身形瘦削,頭發學中國樣式挽著髻子,更想不到的是一張臉竟有著外國女人罕見的慈眉善目,大概是到了中國的氣候裏,物種開始進化,手裏端一架相機,她說的話當然是國際語言英文,誇蘇小玫“Beautiful”!
她晃相機,意思是要拍照,蘇小玫樂得接受,拉著方北憂親密偎在一起,拍完了,又咕著英語,臨走道:“Thanks!Goodluck!”走遠了,蘇小玫才忽然明白那句話的含意,說不出的感激。
這從外國語言裏傳來的祝福,好比鄰家飄出的飯菜香味,終歸吃不到嘴,心雖不甘,卻添了希望。
這時候,方北憂盯著影樓的招牌,脹眼的幾個大字。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店還生意紅火地屹立著,可是,自己和蘇小玫的感情卻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