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震大笑道:“北憂,真慶幸你沒有寫公平!哈——公平從來隻出現在官樣文章裏的‘公開、公正、公平’!”說完吞下一個餃子,心滿意足地咀嚼著。
方北憂道:“其實我的本意隻是表現一個人在逆境中的百折不撓,你讀出其他意思,這充分證明了一句話——一千個人眼裏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蘇小玫道:“你太誇張了,哈姆雷特這名字一不小心就念成了哈雷慧星,外國人的名字總是那麼稀奇古怪!這餃子味道還可以吧?呃——”牙齒被什麼東西硌了一下,條件反射地將剛入嘴的餃子吐了出來,她小心翼翼翻找著,最後那“元凶”被擺在桌上示眾,方北憂和賈震同時湊上前去觀看,卻是一枚戒指。
賈震忙陪笑道:“鄙人抱歉得很,這東西是我的,我剛才還奇怪它怎麼消失不見!原來是在這裏。”
賈震見蘇小玫沉默,自己便有些魂不守舍,餃子也沒心情吃了,補救道:“講一個我家鄉的習俗,就是過年時吃餃子故意包一隻硬幣進去,下鍋去煮,誰能幸運吃到它,說明來年鴻運高照、萬事圓滿,戒指也是圓的,你現在吃到它,該謝我才是!開句玩笑,我是真的抱歉。”
蘇小玫嫌惡地用筷子另一端將桌上戒指撥到賈震跟前,瞄一眼方北憂。他這時正窘得說不出話來,隻怪朋友犯錯害自己也丟麵子。蘇小玫看他臉窘得逐漸泛紅,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招呼道:“大家別楞著,都吃啊?賈震,你手上就戴一枚戒指吧?”
氣氛在蘇小玫合時宜的幽默和大度下緩和起來,方北憂埋怨賈震道:“你又沒結婚,戴什麼戒指,小心將來娶不到老婆!”方北憂十一歲那年曾經用雜草編過一個平淡無奇的戒指,套在手指上覺得好玩,被母親發現後很是惱火,說沒結婚就把自己的手指栓起來,月老看到會怪罪,是要打一輩子光棍兒的。蘇小玫感覺方北憂話裏隱約是在為自己鳴不平,心上原諒了他對賈震的惡毒詆毀。
賈震道:“你的思想真是幾千年前的古董!滿腦子的奶奶經!”
方北憂道:“我要多謝你的恭維,哈哈,你瞧,我這顆古董腦袋可是一輩子享用不完的財富!”說時拿手敲擊自己的頭骨,心裏想關雲長可以刮骨療毒,自己卻不可以開骨觀腦。
吃完飯忽然下起小雨,收拾穩妥,方北憂和賈震謝過蘇小玫的晚飯,回自己房間。過一會兒,蘇小玫來敲門道:“北憂,《咀嚼和平》看完了,你這裏還有沒有?雨聲吵得人睡不著,我隨便翻一翻。”
接著是一陣翻箱倒櫃,好像有幾本書被扔在地上,發出零亂的響聲,好容易聲音停息了,片刻,方北憂打開門,正待說話,忽然腳不留神,門口台階上滑了一下,險些跌倒,踉蹌幾步,撲在蘇小玫懷裏,蘇小玫不去躲閃,所以感覺到撞過來的身體有力地貼了自己一下,心口一陣緊張的亂跳,同時又放下了心。
方北憂交過稿子,隻口吃道:“我,我去睡了。”
要作品看當然隻是蘇小玫的借口,這樣可以接觸得不露痕跡,但夜的確還很漫長,蘇小玫也確實準備像她說的那樣翻一翻,困了再睡的。
這時候她回來房間,大腦裏卻隻充滿著剛才突如其來的身體接觸,小說是沒心情看了,先放在一邊罷!
她躺在床上,發覺燈光照亮得有些刺眼,起身關掉,況且有些思想是不能在敞亮的環境裏生存的。黑暗中忽然感覺自己不再是一個人了,三分鍾以前,她還覺得自己隻應有“欲說還休”的傷懷情境,現在統統不見了,窗外的雨聲盡它去吧,與自己無關,她極大滿足地抱著枕頭,心裏卻想像那是方北憂。她迷迷糊糊睡下,夜裏醒了四五次,每次醒來,意識強迫自己不要馬上睡去,回味著小院裏的景象,但睡意始終像電腦裏感染的木馬病毒,怎麼轟都不走,有時自己的眼睛明明還在睜著,就感覺得到另一半的自己已經掉進了睡眠裏,那回味短暫得仿佛捧在手裏的水,還未成形,就絲絲縷縷地順著指縫不可挽回地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