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他恨,當年那個受了肉體誘惑的自己(2 / 2)

“老遠就看見你們了,上車吧!”調轉了三輪車等著方北憂和蘇小玫,北憂把隨身行李放在車裏,上前扶住車把道:“媽,你去坐著,我來騎。”

“老老實實坐車上去!你媽我還沒老呢——”腳下用力蹬著——“你們上班坐辦公室的人,是不習慣走路的,等哪天我老眼昏花了,想讓我接你們都來不了嘍!兒子,你這件衣服都穿好幾年了吧?你啊,我最曉得了,舍不得花錢,這出門在外,該省的省,不該省的不能省,等你將來出息了,就應該‘穿皮鞋,披大氅’,老像這樣成什麼體統?”

蘇小玫冷不丁插進來一句:“阿姨,你兒子脾氣倔,給他買件衣服就跟要了他命似的。”

“這結了婚就是大人了,你以後可要好好管管他。他的倔,我們是曉得的,總不讓我們做父母的省心。”

方北憂一言不發,蘇小玫仍笑著說:“他呀,當初還吃饅頭鹹菜,要不是我管他,現在早餓成一隻猴子了。”

說笑著,進了方家,小玫先在心底裏瞻仰一番眼前氣度非凡的大房子,自覺已成方家的一部分,才發現居住了兩年的台閣相形之下顯得十足小家子氣。

這大宅子是方德誌走南闖北耳濡目染成就的一件傑作,三麵封閉的牆體采用褐色仿清水磚片砌成,牆脊鋪就幾線壯觀的雙坡紅瓦,宛如舊小說裏養在深閨的女子,初一謀麵,世界都覺光鮮亮麗,這宅子分上下兩層,一層客廳南側的落地大窗將整個寬闊庭院的生機盡收眼底,庭院西側開辟出的綠色景致,種的是高大茂密的銀杏樹,枝幹通直,氣勢軒昂,不必說屋身高大,四方簷角高翹,像彎曲的食指向天空作一個挑逗的神態。

這在當地,除鎮政府外算是最好的建築,方德誌拚搏多年,蒙騙劫餘,留下的惟一一份家業。可惜這宅子不像摩登女郎臉上撲的粉、嘴上擦的蜜,可以帶到大城市裏賺取有幣男人的吝嗇賜笑,隻好比電視劇中陰差陽錯落入窮困世界的富家嬰幼,即便有催人激奮的發達故事,也免不去時空阻隔的俗套。

在這小鎮裏,人口在一日日減少——因為有計劃生育和老人病死,而住宅遍地皆是,所以便不值錢。方德誌對此有驚人之語——地多人少是基本鎮情——引來無數人為之傾倒,紛紛對外麵寸土寸金的城市趨之若鶩,從此田地無人耕種,院草罕有鏟除,這算小鎮的一樁奇景。

方北憂引蘇小玫在客廳坐下,方德誌這時步態從容地走來,寒喧幾句,請蘇小玫自去拿桌幾上的蘋果吃,不要拘謹。蘇小玫熟練地削起蘋果,一壁道:“叔叔,我今天算明白北憂哪裏來的那麼多藝術家氣質了,原來都是從您這裏遺傳來的。我一進門就發現,能蓋出這樣房子的人,那一定不會一般,現在看到您,我更相信了。來,您吃蘋果。”說時把削好的蘋果遞給方德誌。

方德誌哈哈一笑道:“我算哪門子藝術家?小學都沒畢業,大字不識幾個。說到藝術,我兒子不在話下,他彈那什麼琵琶,還有他寫小說——”見方北憂目光炯炯有神地注視自己,忙道:“好,不說,不說,我這兒子啊,脾氣隨我,不提他了。我問你,家是哪裏的?”

蘇小玫:“丘鎮。”

方德誌:“想起來了。”

蘇小玫:“您去過?”

方德誌:“當然!有一年我批發水果,經常去,你們那兒的柿子不錯。丘鎮的民風很好啊,淳樸自然,你們當地有個畫家,還送我一幅畫——”說著回頭指一下身後牆壁——“這畫裏好像是你們當地的一種風俗吧,我見識過,熱鬧極了,叫什麼來著,瞧這話都到嘴邊了。”

“台閣!”

“對!不過我是個粗人,欣賞不了,用你們文人的話大概叫做什麼‘附庸風雅’吧!”

蘇小玫:“我可不是文人。我小時候做過台閣演員呢,那時候就覺著高高在上,很威風,下麵圍了一大群的人來關注你,把別人一輩子享受的羨慕目光都賺足了。不過這事情十分危險,我們鄰居家的孩子有一次不小心從上麵掉下來摔死了,為這事鎮裏好幾年都不讓搞這種活動。那是我不做台閣演員之後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