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一會兒，這位遮遮掩掩的神秘人物總算出現了，遠看個頭兒不大——身高尚不及林靜——腦袋卻不小，也許是造物主開的一個小小的玩笑，等他和林靜走近了，才發現是倒掛眉，獅子鼻，讓人愈覺愁苦可憐，方北憂對於自己的相貌，向來是有優越感的，這時更不自知地膨脹起來，覺得他與林靜並不頂配，心下鄙視著。
那男子話卻很多，這有些讓方北憂出乎意料，他和林靜對麵坐下之後一直不停地說：“抱歉，實在抱歉，第一次見麵就害你等我，這太不合適了，我能不能請求你懲罰我？”
林靜笑了笑說沒關係。
那男子道：“你真夠寬宏大量。關於遲到，難道你不想聽我解釋嗎？我明白你也許並不需要解釋，但我還是禁不住要說的。”
林靜得意地笑道：“無外乎塞車，我沒說錯吧？”
男子瞧林靜拿眼睛定定看著自己，便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以為這是借口，托辭，你聽我講，我這塞車可非同小可，因為今天我塞的是火車！從學校出來我坐8路車，你也許不知道，8路線上有一站叫做——拜柔固斯，就是它！就是這裏了！這一站的前麵不遠就橫一條老鐵軌，今天不知抽什麼瘋，竟然有火車經過，火車的速度有多快！可是這車我瞧著也就比步行快那麼一點點，原來旁邊是一個大貨場，這火車在掛車皮呢！它就這麼把整條路堵死了，先是前進，接著又倒退，再前進，再倒退，不得了，這火車塞得，足足有一刻鍾！你一定沒有想到吧？瞧，我把你嚇了一跳！”
林靜表情裏有些不自然，轉而試探著問：“你叫——何理？”
“不錯，何必的何，道理的理。所有人都誇我名字有創意呢，”又神秘著壓低了聲音——其實並沒有低多少，因為還是給北憂聽到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有個妹妹，親妹妹，她叫何法。”
方北憂終於沒能忍住，發出一個無比廓大的笑，林靜看他，滿眼睛是話，何理礙於今天身份，需要在林靜麵前做出一副有涵養的風範，所以隻白了他一眼，可是接下來卻問了林靜一個十分直白的問題：“你有房子嗎——”林靜沒說話“——看樣子是沒有了。那我這樣問，你會在乎我沒有房子嗎？我必須把話說得很明白，要房子，我沒有，就這麼簡單。你不說話，看來你是在意了？像你我的年齡，相親的目的就是結婚，那和談戀愛根本兩回事，戀愛不必考慮這麼多，結婚就不行，與其將來產生矛盾分歧而離婚，倒不如事前盡可能把各種矛盾擺出來，而房子，就是最大的矛盾。”
林靜想說些什麼，給方北憂眼神製止住了。
走了何理，方北憂和林靜從館子裏出來，兩人相伴著走一段路，把剛才的何理討論個仔細，林靜道：“這人簡直太理智了！我還沒有說什麼呢！”
方北憂苦笑道：“這人不知碰過多少釘子，都心灰意冷了。我發覺這世道完全變了，這是不是已經成為流行的一股風？女孩子張口就是要房要車，所以弄得窮男人們全沒了自信。”
林靜笑他說：“你也太悲觀了，活該叫你娶了蘇小玫，她主張買房一件事就夠你操心了。”
方北憂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當初為什麼沒有愛上賈震？”
林靜沉默不說話，走一段路，歎一口氣，到一個岔路口，北憂安慰林靜道：“我近來愈覺得，愛情是十分不可靠的東西，一旦結了婚，它開始逐漸消失，你想抓卻抓不住，可怕的是，因為抓不住，你慢慢頹喪不想去抓了。我起初還以為，叔本華關於‘豪豬輾轉兩種苦難之間’的比喻同樣適用於愛情，你還記得嗎，你說結婚像釣魚，這吃掉的不是愛情是什麼？我總算深有體會了。真是慚愧，在這件事情上，我竟然沒有你看得透徹，隻是可憐了賈震。”
林靜給方北憂一席話啟發得丟了防備，“我就猜到你娶了蘇小玫會失望，會不幸福，這是因為你對所有事情太理想化了，即便不是蘇小玫，也會是什麼周小玫、孫小玫的，不過有件事你別怪我多嘴，前一陣子我在望特商城見小玫和一個男人很親密的樣子，嚇！我想人家倒是比你看得開呢！”
方北憂心裏痛了一下，忙說：“她懷了我的孩子啊！怎麼會？這決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