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方北憂在病床上掙紮幾番不得起身,終於還是給他放棄了,他放鬆精神、周身散架一般地又昏昏睡去。蘇小念回來病房,見北憂微閉著雙眼,呼吸均勻,想自己這樣呆著難免鬧出些動靜,驚擾到他,又擔心他醒來饑餓,不如這時候自己出去吃東西,再順便帶可口的飯菜回來。
醫院門口除了幾家售賣水果的攤子,找不到一家餐館或便利店,兩側門臉還散落著幾家壽衣店和遺像照相館,這也許說明醫院的治病救人並不足稱道,送人歸天倒很有一套。
小念發現一條巷子,七拐八彎之後僥幸尋得一處“餐館”招牌灰舊不堪的建築,她沿窄且陡的黑暗台階上樓,進來後發現人聲喧騰,座位上坐滿了人,邊吃邊高聲談話,聲浪像炎熱夏季裏的熱浪,一股股向她撲來。
小念排了半天隊,才買到一碗麵。她好容易找到一個角落落坐,桌上的殘局也不見人來收拾。這館子的陳設簡陋至極,那餐桌搖搖晃晃,像隨時準備要倒掉一般,桌麵上不知多少個日子積攢下來的油汙、髒跡,端上來的麵也糟糕透了,吃了幾口,直打惡心,好在接下來她忽然發現了心裏一個秘密——自己故意支開姐姐,是在有意創造與姐夫獨處的機會——所以那麵條她隻機械地下咽,嚐不出個中味道。
回去的路上,正是入夜的時候,天空仿佛一片白紙浸染著油墨,黑色在逐漸擴散。
小念在夜幕下遇到一個賣烤雞的攤子,挨路邊擺一口長方形鐵皮爐子,爐內紅彤彤的炭火,炭火上架五六隻開腸破肚攤開的烤雞,三根鐵簽穿身而過,周身被烤得黃澄澄地,十分好看,不知是加了什麼佐料,香味也特別地誘人。
小念問了價錢,十分便宜,想姐夫吃這個倒也不錯,反正自己也沒怎麼吃飽,索性就買兩隻罷!
北憂那時候正在做一個夢,他夢到一片藍色的海洋,波光粼粼的海麵,海水裏一片一片的白菊花,這是他童年時期的記憶殘片,那菊花一簇簇塞滿了他的意識,教他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死亡氣息,他被這死亡攫住,身體也仿佛浸在那漫漫海水裏,要撲那海水中白菊花的影像,他呼吸緊促,聞到一股腥鹹海水的味道,從這味道中,還分揀出幾縷噴香的氣息。
睜開眼發現小念,他第一句話就是:“我還活著嗎?”
小念狡黠一笑,晃手中的烤雞,“又亂說!”
北憂饑腸轆轆,咽著唾沫。小念洗過手,從雞身上掰下幾片肉來,送進他嘴裏,打趣他道:“不過和死也沒什麼區別了,就剩一張嘴還活著。”
北憂嚐試起身,又艱難地說:“我想去WC。”
“噢,仁慈的主啊!我要感謝你,讓他的那個東西還好好活著!”小念去床下摸索出一把尿壺來,掀開了被子一角,“呶!尿吧。”
“咦,那是什麼?導尿管嗎?老天,我怎麼會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