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誰來剪月光(1 / 3)

“媽,我生病了。”

“身體左側長了個癤子,特別疼。我以為塗藥就可以好了的,沒想到感染了。”

“今天打針130元,沒去醫院,在診所打的,還要打幾天。”

我糾結了許久,猶豫再三,還是給媽媽發過去了這三句話。我知道等待我的會是什麼。

媽媽說:“我和你爸一個月的工資都給你還不夠花?這個月我都給你八百了,怎麼又要錢?我和你爸都是工薪階層,你說讓我們倆怎麼辦。你也大了,換位思考,省著點。”

然後媽媽轉給我五百塊,說是醫藥費。我因為寫課堂作業晚回了會,她問我:“怎麼了這麼脆弱?還不收了?”

當然,我沒本事的收了。我要打針。感染的很嚴重,這是小命的問題,我才剛剛18歲,我才大一,我得活著。我試了很多辦法賺錢,卻都無功而返。我想錢,想瘋了。

我想到我這十八年。很不幸,我記性差,很多記憶靠別人的講述和照片才能拚湊起來。

我出生那年,爸爸當上了我們當地職高的副校長,成為我們那十八線小城市最年輕的校長,春風得意看遍長安花。媽媽懷我的時候爸爸經常不回家,和狐朋狗友徹夜吃喝,當然也就沒有家庭收入和食物。媽媽懷孕七個月時,和爸爸吵架,一氣之下出了家門,騎著車子撞到了牆上,我就這麼喜劇地誕生。早產,三斤,眼部發育不成熟,他們都說我活不下去。我二伯母從她兒子身上扯下來毯子,給我裹上,讓奶奶帶我回老家。

爺爺奶奶有四個兒子一個女兒,家庭收入隻依賴種田。爸爸說,他上學的時候,都是背著一書包硬饅頭當幹糧。媽媽回到老家坐月子,房子漏水漏得厲害。大伯心疼媽媽一個姑娘家,在爺爺奶奶床旁邊扯了個簾子,讓媽媽相對來說有點私人空間。媽媽在坐月子,爸爸在外邊和狐朋狗友吃喝,一周不回家看媽媽一次。媽媽想,出了月子就離婚。

可是沒有。出了月子,媽媽也出去工作,把我放在奶奶家。媽媽說,奶粉沒有的時候,奶奶都不願意花五塊錢買盒奶粉讓我暫且填填肚子,非得等他們來送。一歲生日我有了張照片,髒髒的,黑黑的。原本女寶寶應該有的嬌嫩皮膚,皸裂粗糙。

一歲多,爸媽把我送到了幼兒園。那裏沒有帶我的奶奶,我一直哭啊哭,我也隻會哭啊哭。他們沒有辦法,隻得再把我送回老家。兩歲多,他們狠了狠心,把我送到幼兒園,沒有管我的哭鬧,沒有人給我梳辮子。

沒有人給我梳辮子,沒有人給我穿衣服,沒有人接我回家。幼兒園的老師對我很好,有時候會抱抱我,給我紮幾個小辮子。小學老師看不下去,幫我提了提因為厚而讓我怎麼都提不動的褲子。

從老家被接回去之後,我拒絕和爸媽同床。後來爸媽沒辦法,弄了張簡易小床給我睡,而我自小也會轉過身去,背對爸爸媽媽。那張小床陪了我十幾年,後來小姨搬家,媽媽把小姨的舊床要來給我睡了。

幼兒園爸爸會帶著我出去,和他的朋友們吃飯。回家的時候鍾表時針指向了2。

小學的時候媽媽有早晚自習,從一年級開始,五歲的我自己起床,搖醒熟睡的爸爸拿早餐錢,然後自己去上學,然後自己回家。家裏是沒人的,如果沒帶鑰匙,我就去鄰居家敲敲門接電話,然後縮在門口至少兩個小時,等他們回來。這大概是我對時間把握得很準的原因吧。如果能進去,經常自己呆到十點多,望著爸爸的書櫃,我想,它們是我的。這是我這麼多年,唯一能堅定的屬於我的東西。四五年級的時候,爸爸迷上網遊,誰都不理。

小學五年級,弟弟出生,比我小十歲。我弟出生後,我媽說的第一句話是:“你看看他是不是雙眼皮?”她想我們倆是雙眼皮,好看。可惜我們都不是。她那麼要強的人,兩個孩子的眼皮不聽她安排,大概氣炸了吧。小叔給我弟買了一個熊娃娃,白色的軟軟的好可愛,但是不是我的,媽媽拿去給弟弟的“未來”收著,不讓我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