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剪風！”眾人齊答。
她又問：“你們知道這首詩嗎？”
“不知道！”眾人又齊答。
“很好，知道就怪了。因為寫這首詩的人不出名，叫韓偓，詩名叫《寒食夜》，全詩是這樣的，”她又轉身去寫黑板，黑板木嘎嘎，寫字很費勁，累得很。
“惻惻輕寒剪剪風，杏花飄雪小桃紅。
夜深斜塔秋千索，樓閣朦朧細雨中。”
她讓同學們誦讀，然後談欣賞感受。這下好玩了，剛才還是森林動物的獨唱與和聲，現在卻寂寂無聲。她隻有啟發啟發再啟發，然後幹脆點名，被點起來的同學也說到些要點，但不準確，她便加以校正。當然，最後，她不忘回到課本，特別提到課文開篇第一句話的古典況味：“山如眉黛，小屋就是眉梢上的痣一點。”她請同學們想想哪些古典詩詞提到了美人的眉黛和痣，這下教室又喳鬧起來了，哈哈哈哈！！
……下課後，柳蒙收拾好書本走出教室，在走廊裏碰到迎麵走來的龐天麻。她和顏悅色先給她打招呼：“下節課是你的嗎？”
天麻的眉毛挑了一下，不鹹不淡地說：“沒有，我去看看學生。剛才上課情況怎麼樣？”
“還好，熱情挺高的。”
說罷她就走開了，沒有停下腳步跟她閑吹幾句。她在領導麵前總是不自在，哪怕是個小毛毛領導，班主任好像也是領導。奇怪，她學生時代一直當幹部，中隊長大隊長學習委員語文課代表什麼的，怎麼進了社會領導有心提拔她當官她很傻地拒絕了呢?活該被掌控命運。活該！
回到辦公室坐下來，她才覺得真是累極了，好好地伸展了下雙臂，揉了揉太陽穴。上課情緒亢奮，耗損精力。可是如果不讓自己興奮起來，就跟僵屍無異。老師成了僵屍，學生一定是木乃伊，怎麼吸收得了營養呢？
今天辦公室裏隻有幾個人，都在認真地備課。這幾個老師她都認識，教數學的楊老師也是班主任，身材很彪悍，中年人，嗓門洪亮，教課也不錯，學生對他既愛且怕，他們都很有禮貌，上課不給老師搗亂，學習成績在全年級名列前茅。地理老師邵淼年輕點，三十多歲，但脾氣火爆，說話吊二郎當。據說在社會上混過，但他對學生不錯，和他們稱兄道弟，勾肩搭背的。對待教學也不馬虎，上課一板一眼的。小毛頭混混厭煩了做廢物的空虛，因此努力學習考了教師資格。但他跟夏校長關係不大好，因為他不乖。夏校惱他，不給他評職稱，老拿差班給他教。其他兩個是老好人，退休了被學校返聘回來的，退休工資不高，掙點外快貼補家用，兢兢業業，像老師的風範。
看他們那麼認真，她也沒去打擾他們，自己一個人坐著想心事。
她想這一個多月的教學，自己始終處於摸索的狀態中，經常要調整教學方式，不知道學生接受不，有什麼想法沒有。說真的，她很想了解學生的真實想法，又怕他們說出一大堆缺點來，自己在他們心中沒有分量。下周她打算去聽聽其他語文老師的課，借鑒借鑒。
不過，她有種感覺，八班的學生不像六班的學生喜歡接近她，和她聊天，總是跟她隔著一層不透光的棉布。兩個班的教學方式差不離，付出的心血都一樣，要說調皮學生，六班也有，但為什麼他們看她的神態就那麼淡漠呢？像上節課那樣的情形是很稀有的，難道他們喜歡每節語文課都這樣不按常規？老師像個說相聲的演滑稽戲的？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哎！怪不得跟她一起分到雙慶的那個男大學生，才當了五年中學老師，腦殼上濃密的頭發就稀疏得慘淡，沉默寡言，身材發福，眼神凝重，沒了年輕時的一點朝氣。
而且，她感覺老師們之間的關係也很微妙，老師跟領導的關係也很微妙。究竟怎麼微妙，她也不甚了了，隻聽到些閑言碎語。這些人說話就是煩，不明說，婉轉得很，喜歡用雙關的修辭，讓你雲裏霧裏瞎猜。哪個古人發明了“雙關”的技巧，穿越時光隧道滅了他！！他就像那個把快溺水的少年希特勒救起來的亂發善心的好人，該拿來批判。做好事也得有火眼金晶，不是人人都該救的。
胡思亂想了一陣，沒有個頭緒，柳蒙就懶得再想，起身回家了。明天她母親要去弟弟那裏給他看幾個月孩子，她得去趟菜市場，把一周要吃的肉食買了放到冰箱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