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聽課就去聽課,柳蒙雖然有些懶骨頭,可她習慣先把正事幹利索了。
那麼先聽誰的呢?
前麵說過,高一二班有個女才人傅天衝,名字響亮剛氣。女取男名,炸雷一般刺激人,過耳不忘。估計她從落地到歸西,都不會被周圍的人遺忘。二班的語文老師是學校的中層幹部,也是女的,名字就不豪壯,姓金名媛。金媛金媛,很普通的名字,跟路邊的鐵箭草一樣普通。
可是這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人可不普通,雄性激素很發達,男人的心和骨骼,做事風風火火,當仁不讓,在學校裏邁開大步兩隻胳膊像船槳一樣劃拉開一幫水做的漢子。
星期一上午,柳蒙去郭長河那裏取《教學日誌》,因幾天前郭校拿了她的日誌去檢查。見柳蒙過來,便問了她些上課的情況,特別建議她多聽其他語文老師的課,尤其是金媛老師的課。他說她那個班的學生語文高考成績不錯,很注重基礎知識訓練。柳蒙是個謙虛的女子,知道三人行必有我師。她曾跟老聃問過禮,跟師襄學過樂器。向初中生請教過魔獸卡片的正經意思,跟高中生學過rap的嘻哈手勢,雖然她很想狂吐。還跟母親家隔壁那個老大娘學習怎麼辨識玫瑰和月季。老太太說:“玫瑰是西施,香味更濃鬱,葉片有皺褶,刺更硬更多。月季自然是東施了,我不說你也明白。”說話真有韻味啊!
老太是退休語文老師,跟柳蒙是同一所師大中文係畢業的,不同的是她是六十年代中師畢業推薦進的師大。讓柳蒙羨慕的是三十年代著名的學者某某大師給她們上過課。每次柳蒙和她在母親家外女生宿舍的洗衣台遇到,她都會問些大師的軼事,她便很耐煩地跟她講了許多,絮絮叨叨,津津有味地說大師的年輕女學生老婆因病去世後,老大師在家裏吃飯的時候都要在飯桌對麵給她擺上一雙碗筷,他神靈的心知道他的小知音永遠都會伴在他身邊。他給她乘飯夾菜端湯,口裏還說著些癡話。老太太邊說邊笑,衣服泡在洗衣粉裏搓來搓去不放手,老皺的圓臉肌肉被微笑的力量推出兩團光澤,雙眼生氣勃勃,神態很是羨慕和崇敬。這讓柳蒙想起以前讀過的一篇描寫這個大師的散文,文中談到當時的學者名流認可他的學術成就,但對他在愛情方麵的任性風流多抱詬病。如今聽到近距離接觸過他的老太太這麼一說,她覺得大凡能成大事者,多半在某些方麵特別瘋狂,可以是掙錢狂畫畫狂音樂狂,為什麼不能允許戀愛狂呢?人生難得遇到天人一現,不抓住轉眼就是驚鴻一瞥。趙四小姐不是死心塌地跟了張學良半輩子,同他一起過著幽閉的生活嗎?但那個女學生是否真是大師的特級崇拜者,是否動機單純,是否攀附名流找飯票就不得而知了。人的愛情走向主要取決於性格,有的不顧一切隻願尊崇內心,有的就遠遠凝望著、欣賞著,就像這位老太,很難說她對大師教授沒有一點點愛戀之意。她想著一定要寫篇散文,把在戀愛方麵癡魔弱智又患得患失的老大師和這位可愛的小老太寫下來,名字就叫《老學生心中的大師》,可是想了八年也沒有動筆。
能從這個十步之內的女先生身上學到東西,聽到振聾發聵的遙遠真事,自然,能跟當下名師學習授課技術,在她更是求之不得。而且還是白學,不用上繳一塊長條臘肉。
當天晚上她就給金老師打了電話,說她第二天要去聽課學習雲雲。次日一大早她就去二班等著,端了根方凳子坐在最後排。
金老師還沒有來,估計有老師和社會人托她辦事拖住她走不脫。
死板嚴肅的鈴聲響起來,金老師邁著大步跨進教室。她高壯型的身材走進來便掛進一串熱風,把前兩排睡眼惺忪的同學熏出了精神。
學生喊了起立,師生間道聲好,學生坐下去脊柱彎曲,老師罰站脊柱勞損。柳蒙瞪大眼睛,拉伸鹿耳,仔細留意她的一言一行。她不是來挑毛病的,真的是來取經。
開始了,她沒有按照教科書編排的次序,而是先把後麵的古文《燭之武退秦師》拿來講。這在中學是允許的,語文不比數理化知識有連貫性,隻要掌握了基本的語法知識,剩下的就是知識材料、思想和技巧的堆積和融合。
這篇課文取自《左傳》,是曆史著作,講的是春秋時期諸侯國之間爭霸的故事,主要讚頌謀臣的智慧。在語言方麵也很有特色,可以說是一篇篇優秀的散文。金老師按照常規講法先介紹了《左傳》的基本情況,這樣開頭雖然不夠討巧花俏,也說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