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靈踏入殿內,見皞帝似剛用完膳,正坐在窗邊的紫竹榻上飲茶。
青靈上前拜倒,“父王,請恕女兒擅自做主,從崇吾搬回了朱雀宮。”
皞帝抬手做了個起身的手勢,慢慢啜了口茶,緩緩開口道:“你師兄的事,我聽說了。你留在崇吾覺得傷心的話,就搬回來住吧。”
青靈站起身,指甲掐進掌心,“哦,父王已經聽說了?”控製著口氣,“是慕晗告訴你的?”
皞帝不置可否,銳利的目光在青靈麵色輕掃而過,略有不悅地說:“我們父女大半年未見,你一見麵,就打算一個勁兒質問你父王嗎?”
青靈道:“我也想撒嬌問安、承歡膝下,可我最敬愛的師兄死在了我親弟弟手裏,我心裏難受,裝不出笑臉來。”
皞帝放下茶杯,曲指在案麵上漫無節奏地敲著,繼而緩緩說道:“擅闖鄞州大牢的人是你,釋放逆犯的人是你,出手斬殺了數十名朝炎玄鐵兵的人是你,毀了鑄鼎台、致使數百重犯逃脫的人是你。”
他抬眼盯著青靈,“每一條,都足以定了你的死罪。”
青靈知道慕晗一早就把自己的罪名列好了,亦無懼色,從容道:“那父王怎麼不問,我為何要去那鄞州大牢?勸說父王送我去崇吾的人是誰?讓夜氏子弟犯下重罪的人是誰?傳消息、誘我五師兄去氾葉的人是誰?我尚未入鑄鼎台、就已經領著士兵等在了裏麵的人又是誰?”
皞帝沉默了一瞬。
他亦是身染親人血淚登上帝位之人,焉能參不透這其中的玄機?
然而開口之際,回答得卻是極為淡然:“夜氏子弟犯罪乃是咎由自取,慕晗和莫南寧灝巡查鑄鼎台也是職責所在。至於你說的其他那些,王後身為你的嫡母,關心你、體恤你,勸我送你去崇吾也好,在你身邊安排親信也好,我都沒有理由以此向她問罪。”
青靈指尖發顫,“父王的意思是……即使知道了王後和慕晗在背後算計我、想置我於死地,也不管不顧?父王可知道,若不是我師兄舍身相救,死在莫南寧灝箭下的人,就是我!難道慕晗是你的兒子,我就不是你的女兒嗎?”
皞帝神色嚴厲起來,“我是你的父親,更是朝炎的帝王。我做事不能單憑私心,而要講求事實、公正!就算你說的全是真的又如何?沒有證據支持的事實,就不是事實!我看到的事實,朝臣們看到的事實,百姓看到的事實,是你用青雲劍斬殺了朝炎的將士、劈塌了鑄鼎台。”
青靈冷笑了下,“不錯,是我大意、輕信,讓自己落入了別人的圈套不說,連申訴的理由都找不到。”
她早知皞帝的行事風範,來之前就沒指望他會真的為了自己嚴懲方山王後和慕晗,但卻也不願就這麼輕易放棄無功而返。遂道:
“可是父王,你不覺得生活在這樣的家人之中,時時戒備、時時警覺,有點太辛苦了嗎?我好歹是朝炎氏的嫡出血脈,竟然被臣姓之人耍得團團轉!從前我就懷疑過,大王兄那場所謂的謀逆案,就是一群別有用心之人的設計!如今我親曆險境,方知以前的推測不假。今日他們可以聯手莫南氏,謀殺堂堂一國帝姬,明日,還不知能做出什麼來!”
皞帝盯著青靈看了半天,眼中的銳利褪去幾分,伸指敲了敲桌案,“過來。”
青靈依言坐到了皞帝的對麵。
皞帝親自斟了杯茶,推到青靈麵前,繼而緩緩道:“我早就說過,你若隻想做個乖巧柔順的女兒,就老老實實安安份份,父王自會嗬護你一生無憂。可你偏是心大,偏要攪進王子們的爭鬥裏!”
青靈剛剛端起茶杯,聞言張口欲言。
皞帝抬手製止住她,“行了,王後那裏,我自有計較。慕晗彈劾你的那些罪名,我也會壓回去。還有……”頓了下,“現在氾葉鬧得一團亂,我也有意安撫百姓、大赦天下,你那個師兄的家人,死罪就免了!這件事,也就算過去了。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應該明白父王的意思。”
青靈咬了下嘴唇,垂頭喝茶。
氾葉已亡,他當然不再需要鑄鼎台裏的那些“逆犯”,索性做個順水人情給自己,還能博個仁君之名!
不過好歹是保住了黎鍾的家人,也算得上大幸。看來慕辰分析得不錯,自己退讓一步,便能保全更多的人……
青靈對皞帝這種打一巴掌再賞口糖吃的方式,已經很是熟悉。按照以往的模式,下一步,他大概就要開口讓自己為他做些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