坲度亦步亦趨地跟在慕辰身後,等待著。
他在朝炎王宮中任職了幾千年,從當今皞帝的祖父在位時起,就以精湛的醫術位列禦醫之首。而能以妖族的身份、坐上帝君專屬禦醫的職位,則靠得是他謹言慎行的性格。
不妄議,不多言,不結交權貴,不卷入朝爭,一心專研醫術,凡事隻遵皞帝一人之令。
也因為這個原因,當大澤世子第一次向他打探纖纖下落的時候,他撒了謊。
而眼下,被逼在皞帝麵前承認下來,坲度明白,他已是無法再從這波譎雲詭中全身而退。
慕辰停下腳步,徐徐轉過身來,目光凝於坲度身上。
“知道我邀你同行的原因嗎?”他緩緩開口,語氣清冷、透著令人不容抗拒的威儀。
坲度是親眼看著大王子出生長大之人。從幼時的聰穎過人、少年時的才華橫溢,到成名之際的風光無限,再到後來失勢時的眾叛親離、瀕臨絕境,最終,卻又以驚人之姿卷土重來。
作為一名醫者,坲度對他印象最深之事,並不是世人皆所傳頌的丹鳳火蓮、英勇睿智,而是那日他受完天雷之刑,獨自走下刑台的一幕。
天雷之刑,腐骨噬髓,生剝靈力。受刑之人,無不哀嚎痛哭出聲,唯求速死。
然而這位以溫文雅致而聞名的大王子,由始至終,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受刑之後,更是憑著最後一縷意識,支撐著幾近破碎的身軀,一步步走下了刑台。
那是坲度第一次,在慕辰身上看到了兩代皞帝身上所特有的一種東西 —
狠。
對自己的狠。
坲度低垂著眼,沉默了片刻,躬身答道:“下官,知道。”
慕辰輕蹙了下眉,隨即又舒展開來,淡淡道:“因你並非多嘴之人,一會兒將衛沅帶去纖纖的藏身之處後,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坲度倉惶地點了點頭,隨即掃眼四下,見庭院中再無旁人,跪倒在地道:“殿下,纖纖確實是下官族妹,還請殿下開恩,饒了她的性命!”
“我何時說過,要取她的性命?”
慕辰傾身將坲度扶起,目光冷銳犀利地盯了他一瞬,語氣卻依舊淡然,“你在宮中多年,明白該怎麼做。不該說的話,就永遠不要出口。”
坲度唯唯諾諾地應了聲“下官明白”,心頭仍是七上八下的忐忑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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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靈撇下洛堯,匆匆地出了承極殿,心煩意亂地回到了銀闕宮。
枯坐了會兒,喚來宮女詢問慕辰的所在。
宮女出去打聽了一圈,回來稟道:“回帝姬,大王子去了城中的府邸。”
跟其他成年的王子一樣,慕辰很早就在淩霄城中置得有私宅,方便平日與京中其他官宦貴族子弟飲宴聚會。但他生性喜靜,並不喜歡熱鬧的場合,所以私宅置辦下以後,住的時間卻並不多。
安懷羽與慕辰成親之後,一則是她本就不太習慣宮中的生活,二則安懷信也明白方山王後一向視慕辰為眼中釘,擔心自家妹子在宮中受到各種明槍暗箭的攻擊,便提議讓她搬入了慕辰在城中的府邸居住,平時也方便跟娘家的親人相見。
安懷羽倒底出身豪族,自幼在主母教導下耳濡目染,行事雖稱不上精明能幹,但好在那處私宅本來也不大,經她整飭了一段時間,漸漸的倒也有了些王府的氣勢。青靈有幾次順路經過,見府邸大門從簷柱到輔首,皆是煥然一新。
眼下她聽宮女回稟說慕辰去了私宅,便有些遲疑,拿不準接下來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