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卿若上戰場自不能以此身份出現,”林世卿頓了一頓,沒有抬起頭,“還望陛下不嫌棄,收世卿做一馬前卒子。”
“我已經允了,”孟驚羽一使勁將他拉了起來,“隻是你這動不動就要跪我的習慣能不能改改?”
陳墨陽清了清嗓子:“我看我還是出去守門吧,你們倆徹底說完了我再進來。”
林世卿默不作聲垂首立著沒應聲,孟驚羽見此也隻是衝他點了點頭,沒有出聲。
陳墨陽正往外走的時候,帳外卻忽的傳來一聲:“京中急報!”
林世卿抬頭瞧了二人一眼:“既是你們楚京的事情,我身份不便,先告退了。”
孟驚羽伸手攔住他:“一直也沒避諱你什麼,一起看看便是。”
然而很快,孟驚羽就後悔衝動之下讓林世卿留下了。
其實這封急報應該算是孟驚羽登基以來第一件普天同慶的大喜事了——那封急報上麵寫著,幾日前趙淑妃剛被診出來身懷有孕,胎位很穩,大約已經有五六個月了。
按照這個時間推算回去,應該是趙晴入宮前後的事情。
可孟驚羽卻很清楚,他平日裏連後宮的邊都不碰,怎麼可能會讓自己的後妃有了身孕?
但唯獨有一夜是不在他掌控之內的。
他不知道林世卿會怎麼想這件事,想要解釋,卻不知道該如何跟他開口解釋——如今果子都已經要結出來了,自己現在解釋,他會信嗎?自己的解釋又會不會越描越黑?
矛盾之中,他隻能幹看著林世卿跟他笑著道了恭喜,又笑著跟他道了安,離開了。
林世卿離開後,陳墨陽看著孟驚羽眉頭緊鎖的坐在一旁,倒了杯茶遞給了過去:“這原本是樁大喜事,我作為兄弟,原本也該好好恭喜你,若是這位淑妃娘娘生了位小皇子,你便是後繼有人,這高處不勝寒的位置你也會坐得更穩。”
孟驚羽接過茶,深吸了一口氣:“你知道,我從小就不是什麼雄才偉略的人物,不過是比旁人多了更高些的出身,更好些的機會。倘若沒有父皇母後的這份家仇,我這輩子做個閑散王爺,不愁吃穿,就同小時候一般一直和你鬥雞遛狗的過一輩子,我也從沒覺得這是什麼丟人的事情。”
陳墨陽拍了拍孟驚羽的肩膀:“我知道,皇後娘娘還在的時候,咱們倆簡直是日日都自在得無法無天,我也時常懷念那時候。隻是後來……”
“是啊,後來……若不是後來那些事……”孟驚羽歎道,“一開始我也隻是想替母後報仇,可隨著年歲漸長——嗬。”
可隨著年歲漸長,他卻越來越發現,若想替母後報仇,他便必須要坐上最高的那個位置,而且即便坐上了那個位置,替母後報仇仍是困難重重。
何況那時還有一個並不準備給他留下活路的兄長。
位高者常被世人認為有千百條路可以走,可實際上,可走的雖多,卻大多是死路,稍有不慎,唯一的那條活路也要被走成死路。
為了複仇,為了生存,為了將位置坐穩,為了有資格走得更遠……
一步一步。
“有時候我覺得其實咱們都是牛,”陳墨陽忽道,“農人趕牛犁地時,手上常拿著鞭子——這些事情都是鞭子,孟驚鵬、靜太妃、百官、楚國甚至這天下,於咱們都是鞭子,而咱們於他們大約也是鞭子。想要不被抽死,想要活得好,就得努力往前走,直到站的足夠高,身邊也許才能沒有那麼多鞭子,因為有些鞭子已經斷了,或是跟不住咱們的腳步了。”
“為了能活下去,為了能好好活下去,普天之下誰又不是牛?隻是,”孟驚羽放下茶杯,將臉埋在手裏,“即便是牛,即便有諸多的迫不得已,這件事上,我原本也可以有錯得不這麼離譜的選擇。可是我當時……”
沉默了一會兒,陳墨陽將孟驚羽的手扒開,將他的臉抬起來,直視著他的眼睛,道:“驚羽你最清楚,便是沒有今日這函件裏的趙淑妃,日後你的後宮裏也會有孫賢妃,王德妃之類的,不僅如此,後宮佳麗三千,還會有貴妃,皇後。‘一生一世一雙人’這樣的童話在你選擇了這條路以後,就已經不能再奢望了,何況你心裏的那個人還是林世卿——這個人,你原本連想都不該想。”
“清醒點,驚羽,”陳墨陽繼續道,“你是皇帝,皇帝有很多可以選擇的選擇,但也有很多不可以選擇的選擇——我不想輔佐一個昏君,更加不想讓我最好的兄弟因為一個旁人受千夫所指萬人唾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