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陛下整理好形容,宣人進帳的時候,直接就宣到了兩個——韓昱和景嵐一同進了營帳中來,韓昱一臉倦色,景嵐則是一臉古怪。
景嵐剛一進帳,對付著給孟驚羽行了個禮,就擠眉弄眼地蹭到了林世卿床邊,抓起林世卿的小臂,眼角嘴角就開始往孟驚羽那裏挑,林世卿卻隻無辜的皺了一下鼻子,旋即就回了他一對波瀾不驚的眼皮。
景嵐見林世卿閉了眼睛不搭理他,隻好泄氣地扁了嘴,不情不願地老老實實把起脈來。
簡單收拾好心情的孟驚羽對景林二人眉目間的官司毫無察覺,詢問了韓昱關於輕騎傷亡的一些基礎情況後,見韓昱疲態,沒有再問,叮囑他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再來回稟就是。
韓昱離開後,景嵐也收拾好東西、寫好藥方了,指間正夾著根筆心不在焉地轉來轉去,眼神不住地往孟驚羽身上瞟,目光詭異,弄得孟驚羽毛骨悚然,總感覺自己得了什麼新奇的疾患。
“世卿的傷勢怎麼樣了?看著好像很嚴重,四肢似乎都不大好動,還有……我看他身上——”
景嵐對於這種關心則亂的病人家屬見得多了,知道孟驚羽想問什麼,也不耐煩聽,直接打斷他道:“你就放一百八十個心吧,一般牲口都沒他這麼抗摔耐打,你看他現在這個半身不遂的殘廢樣,隻消躺兩天,保證又是一條好漢!你也是的,這麼囉嗦幹嘛?他不過就是出去溜達一圈,不還是帶著一堆人呢嘛……雖然路上是危險了點,但現在人都回來了,還能死我手裏不成?”
孟驚羽繃住臉色,捋直舌頭,壓住舌根底下的那幾分笑意,心說,也不知道誰天天跟常笑一得空就往營帳口跑,早出晚歸不願意回來,死皮賴臉地和斥候營幾個主事軍官都快混到穿一條褲子了——就為了得到“不知道是誰”的一丁點消息。
景嵐看孟驚羽一臉肅色,以為他還在擔心,便又補充道:“他就是疲勞過度,體力不支,四肢不能動太正常了。至於他身上那些零七八碎的小傷口,簡單包紮一下,沒幾天就能徹底愈合了,還沒你之前胸口那兩道傷重呢!放心啊——就算他要死,也肯定不是砸我手裏的……我還舍不得我那金字招牌呢!”
果不其然,景嵐說話,還是不要抱什麼期待得好——體貼絕不過兩句。
孟驚羽對於景嵐某幾句自命不凡的回答顯然不大滿意,不過鑒於這一個月間對他的了解,加上又聽他言之鑿鑿地說了沒事,心裏也總算放下了一塊大石,還是道了聲謝。
隻是孟驚羽見景嵐擺手說了“不客氣……別廢話”以後欲言又止的,有些奇怪,但為了免受景嵐口舌荼毒,孟驚羽還是沒有再多問什麼,召來人,吩咐拿著景嵐開出的藥方煎了,又吩咐準備些溫軟的吃食,再打來熱水,讓林世卿沐浴更衣。
景嵐聽說林世卿要沐浴,自然是自告奮勇要求留下來幫忙照顧病人,但孟驚羽卻說什麼都不準。
景嵐最受不得旁人話多囉嗦,每次聽了,必然要炸個刺以示不爽,又加上沒多長時間以前在林世卿那裏默默吃了個癟,一肚子火剛好沒處發。不巧,孟驚羽這一個“不準”,又懟槍口上了。
景嵐帶著一副踢館拆台的口氣,說道:“大家都是男人,陛下萬乘之尊就可以讓人服侍沐浴,我家大侄子還是病號呢!怎麼就不許我照顧了?陛下是覺得我景嵐小門小戶不靠譜,照顧不了林大相爺?還是覺得林相爺等級不夠,不配讓人服侍沐浴?”
孟驚羽一方麵考慮到眼前這個拿槍藥當飯吃的人好歹跟自己心上人沾親帶故的,實在不好以權壓人,另一方麵又實在拿捏不準這個“沾親帶故”到底能“沾帶”到什麼程度,便隻好一邊口舌打結地幫林世卿保守秘密,一邊努力克服心虛地說服景嵐:“大家都是男人也不能隨意近身侍候沐浴,你們之間,那個,肯定也有諸多不妥……總之不許。”
林世卿剛被景嵐往幾處扭傷拉傷或筋骨錯位的地方施了針,被紮得有些精神,一時半刻倒睡不著了,便看著他們在快涼了的大浴盆旁邊你來我往地就於自己洗澡的問題爭論不休,憋笑憋得肚子疼,尤其是看到孟驚羽說話的時候——“男女授受不親”之外“男男授受也不親”的立場站得十分堅定,堅持得搖搖欲墜。
孟驚羽的眼角偶爾瞥見林世卿的表情,心底隱隱覺得他這個表情應該不太對,可因為還沒從大悲大喜裏麵徹底緩過來,也就沒回過味來。
但景嵐一見這個架勢,人精似的立刻就和剛才他不小心聽到的牆根放在了一塊,一聯想,立馬就反應了過來:“大侄子,是不是有什麼事,我知道的……他也知道了?”
林世卿見景嵐反應過來了,也沒再瞞著,笑道:“知道,他知道——他唯獨不知道的是,你和我也是一樣的。”
景嵐天天混在一群男人堆裏,除了洗澡出恭換衣服,葷素不忌地早就和將士們打成一片了,從上到下根本沒人發現,而今被林世卿一口揭穿老底,惱得差點沒做出來點什麼犯上作亂的事,咬牙切齒地道:“大侄子……你這樣還讓我怎麼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