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說,是劉楊。
“我在哪兒見到過她?那琥珀色的皮膚,那眉心間的一顆痣,那雙表情豐富的眼睛。在北京,是的……”邸輝突然閃出這個念頭。本來已經避開那有熱量的注視、把視線轉到別處去的邸輝,忍不住地又去打量了她一眼。而這一刹那,使邸輝仿佛突然覺得自己又置身在展覽館“莫斯科餐廳”門前的林蔭大道上了……
當然,敏感而比較老練的劉楊也從衣著和神情上看出邸輝不是八音溝本地的青年。因為今天早上,李建民和她幾次提到邸輝和他爸爸的那件事。她很快料定麵前站著的這個男青年是誰了。
李建民一早就出門去找邸輝了。他們走兩岔去了。
“他不在不要緊,我可以領你們去看看房子。”劉楊看見邸輝臉上馬上顯出深深的失望的神態,就把舂箕倒背在身後拿著,歉然地笑了笑,略帶著些安慰的口氣,這樣說。“管理科來過電話,通知我們把房子讓給你們。不過摟上那些存書的房間鑰匙,他都帶走了。”
“我不是來看房子的……建民找我,有什麼事嗎?”“不太淸楚。”她歉然一笑。但邸輝從她眼睛深處的恍惚裏看出,她是淸楚的,隻是不願說。
“諳您轉告建民,我不會來住他的房子。請他不要因為我而搬家。”
“你不來,他也要搬的。剛才,您表姐來說了,他馬上要調走了……”
剛才,從幹溝邊上勒轉馬頭往土包上走來的一路上,小鏵已經把她所知道的一些關於建民的事大略地告訴了邸輝。這時,聽劉楊提起李建民要被調走,他沒有做出什麼意外和驚詫的表示,隻是默默地低下了頭。他看到劉楊終於掩飾不住地也流露出黯然的神色,便沒有再問下去。
“那我們走了。也許建民還在什麼地方等著我。我去找一找。如果他沒找見我就回來了,請他千萬在家等我一會兒。”
“我想……他會找見你的。”
“那就更好了。再見。”
“再見。”
邸輝回身到拴馬樁上去解馬韁繩,聽見“篷”地一下關門聲在自己背後、在這寂靜的林間響起,他突然感到一陣空虛,一陣難過。人的一生總在不斷地得到,也在不斷地失去,但有時為什麼總要付出那麼大的代價,才能得到一些他們應該得到的東西?而有些時候,失去的卻比得到的更多……。解了好長時間,馬韁繩也沒解得下來。有一婆那,他甚至誰也不想找,誰也不想見了。他隻想在小林子裏找個地方,靜靜地、靜靜地坐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