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十年之間(3 / 3)

在這些阿婆阿公麵前,秦哥就是一個有大作為的人,他們什麼都不懂得,隻知道秦哥學習好,認為秦哥就是這山窩子裏飛出的“金鳳凰”。所以就連秦哥平日裏的斯文秀氣他們也都不覺得奇怪,仿佛在他們眼裏文化人就該是溫柔端莊的樣子似的,並且隻準文化人才能是這番模樣,否則他們會用譏諷、揶揄的口氣,冷冷地對你說,“以為猴兒戴個帽子就能變成人了麼?”

“阿書,你怎麼的不把嫂嫂帶回家一趟呢?”

“我也不是不願意,隻是她太忙了。”

二狗叔隻是用手指朝著秦哥的方向點了點,端起洋碗與秦哥輕輕碰了碰。兩人都有了幾分酒力,臉腮已通紅。

“也不能總是以工作為重,工作,工作,難不成就不要個家了?”阿婆語重心腸地說,“也別讓老人等得太久了。”

“是,是,嬸嬸,我曉得。”秦哥隻是輕柔細語地點點頭。

那天,秦哥和二狗叔喝得有些過頭了,我和他走在“青石板”上,他東倒西歪的,我不時用手輕輕扶住他,可他卻說,“燦哥兒,我沒醉,你不用擔心。”

他告訴我,他和二狗叔是很要好的朋友,他說,二狗叔是特地叫他吃飯,是叫他去敘舊的,因為各奔東西,他們有好幾年沒聯係過了,過兩天二狗叔就又要外出討生活去了。果然,第三天清早二狗叔就搭乘了一輛麵包車從那條年輕的公路出去了,帶著他的媳婦還有他的那個可愛的胖娃娃,隻留下阿婆守著老屋還有幾畝薄地。

“她是個聰明的好女人,你二狗叔告訴我,她不是隨便就嫁人,她挑人可是重內在的,在地打工時,你富貴叔經常照顧她,她雖然心裏感激,可不敢輕意邁出那一步,可是‘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富貴並沒有因她的冷漠而退縮,而是用一顆溫暖的心捂化了她,漸漸地感動了她。”秦哥抬頭看了看黑黝黝的長街,“二狗對我說,她可慎重著呢,她問富貴,‘我的家庭情況你是知道的,我怕拖累你。’可是富貴也是真真的一條漢子,人家肩膀厚實,扛得起,‘我不怕,我愛的是你,就不會為將來的一些困難所嚇倒。’他說,‘相信我吧,我是認真的。’一個學習是那麼差的人竟能說出這麼一番有道理的話來,真愛,責任,是一個學貫五車的人所比得了的麼?”秦哥將頭偏向我,接著長噓一口氣,“我倒覺得他們倆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二狗告訴叔我,婚禮那天他也到,他是去陪同富貴叔接新娘子的。他說,滿庚扯住富貴的脖子嚴肅地說,‘聽著,要對我妹好,不然有你好看的。’富貴這時倒沒有兒時的那股子蠻勁,倒像隻溫順的小羊糕,隻是誠懇地說,‘放心,我一定會的。’

“富貴也真算得上是個男人,婚後如實地履行之前一切諾言,並且沒有一言半語的埋怨。那天,我們看到的就是他在犁嶽父家的地。

“這一切我一點兒也不知道,都是二狗後來告訴我的。她叮囑二狗說,‘不要將這些告訴書,我想讓他好好讀書,將來做個有出息的人,我可不願我的事叨擾了他。’她是個聰明的人,她知道我和二狗要好來著。”

四下裏黑漆漆的,聞著從秦哥口中呼出的大口大口的酒氣,我仿佛也醉了似的,暈乎乎的,感覺天地都在旋轉,身後和長街連同周圍的一切都有飄移,慢慢悠悠地飄入了一個黑森森的扭曲著的漩渦裏。遠處的幾聲顯得有些淒涼的狗吠聲仿佛也卷入了這個深幽的漩渦裏,飄飄悠悠地盤旋在這無邊的黑暗之中。

“那天在水井旁我們碰著的時候,她問我,‘她秦叔叔,準備什麼時候動身呀?’說著她用手帶了帶身旁的小女孩,‘莫要在這深得像井一樣的地方捱蹭啊,要跳出這深井才能見到更寬更藍的天空啊,你是個有出息的人,千萬重視自己的才能啊。’她有過外出的經曆,莫不知道外麵世界的嚴峻。她大概以為,我這麼久了還沒上班,許是出了什麼狀況了,這個季候,該外出都走了,隻剩下些‘不中用’的閑人了。她許是不明白我的打算。

“可不是麼?她是頂聰明的人,書讀得好,記性好,這麼些年都過去了,離開教室,離開課堂都這麼老長了,還能依稀記得幼時學過的課文,還能用課本中的詞彙來形容這家鄉的獨特景致。

“你看看這四圍,可不是那麼回事麼?”

說著,秦哥向黑咕隆咚的四麵望了望。我也借著熹微的從天宇漏下的星光,舉目觀察一番,四圍的山高高攏起,我們真的生活在這群山的圈圍之中,可不就成了“井底之蛙”了麼?

我在想,雲姑真的是一個聰明的人。我似乎又看到了那種似桃花的淡淡的粉彩色,它們就是彌漫在這微弱的模模糊糊的光線中,並且這覺得不光這大山圍成的井內才飄渺著這些遊移的粉色,山的那邊也布滿著相同的淺淺的粉紅色,雖然我還不知道山的那邊是什麼。——我終歸是太過年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