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一鳴到了張宅去。
張宅也熱,蕭二小姐作為這家的女主人,低眉順眼的出來招待客人,雷一鳴見了她,像是挺驚訝,一眼不眨的盯著她看。蕭二小姐本就不是個善交際的人,平素都是勉為其難的出麵見人,說幾句早預備好的場麵話——一味的躲著不露麵,張嘉田又要挑她的理,說她“爛泥扶不上牆”,嫌她不如旁人的太太那樣活潑伶俐,不能給他長臉。
蕭二小姐本就是不笑強笑,如今被雷一鳴這樣緊盯著,越發的坐不住,搭訕著起身出了去。張嘉田一直旁觀,不知怎的,心裏並不惱。走過去站到了雷一鳴麵前,他一邊為他解開大衣紐扣,一邊問道:“看什麼?好看?”
雷一鳴望著門口,沒說話,像是看呆了。
張家的丫頭進房倒茶送點心,丫頭梳著烏黑的大辮子,粉白的一張臉,是個細皮嫩肉的好丫頭。雷一鳴在沙發上坐下了,改看丫頭,又是看得聚精會神、眼都不眨。張嘉田抓過他一隻手,把他手上的皮手套揪了下來:“還看?”
雷一鳴盯著丫頭向外走的背影,依然是不理他。
張嘉田又是狐疑,又是暗笑。如此過了片刻,天也晚了,他便一麵安排晚飯,一麵派汽車去八大胡同裏接了幾個會唱曲的姑娘來。白雪峰是跟著雷一鳴同來的,先前一直是在外頭廂房裏坐著,這時候才走了過來,小聲囑咐張嘉田道:“煙酒兩樣,都不能給他,要也不能給。飯菜倒是沒什麼限製,隻是別讓他吃太冷的太油的,也就是了。”說到這裏,他用雙手比劃了個飯碗的形狀:“給他吃這麼多也就夠了,您盯著他點兒,他有時候吃飯不知饑飽,要是沒人管他,他能一直吃下去。”
張嘉田聽了這一番話,說道:“老白,你這簡直就和養孩子是一樣的了。”
白雪峰笑道:“不敢那麼說,這都是我的本分。”
張嘉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會兒咱們一起吃飯,他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你管著他。”
白雪峰立刻搖了頭:“那不合適……”
張嘉田向他一皺眉毛:“老白,咱們也算是老朋友了,你客氣什麼?你這人就是總愛看那些虛名,我官兒比你大,你就不能和我一桌吃飯了?那要是這麼算,往後你也別跟我說話了,也別進我這家門了,我嫌你是平頭百姓,等你當了官兒,你再來見我吧!”
白雪峰聽了這話,有點臉紅,依然是笑:“您說得對,我聽您的。”
白雪峰總怕雷一鳴吃多了,哪知道晚飯桌上,雷一鳴竟是幾乎沒動筷子,單是直著眼睛去看那唱曲兒的姑娘。姑娘一共有三位,兩個美的,一個姿色平平但是嗓子好的,美的上場,雷一鳴便看得眼珠都不轉,姿色平平的上場,雷一鳴便低下頭,吃上幾口飯菜。
張嘉田和白雪峰都留意到他這態度了,全都有點想笑。雷一鳴素來不是好色之徒,兩人從未見過他這樣癡迷的看女人。張嘉田尤為驚訝——若不是見識了雷一鳴的這般反應,他簡直忘了雷一鳴也是個男人。
他印象中的雷一鳴是無性別的——就像一般傳說中的妖魔鬼怪一樣,是無性別的。無論是害女人還是害男人,都是一樣的心狠手辣。
“喜歡她?”他湊過去問雷一鳴。
雷一鳴點了點頭。
張嘉田抬眼又去看雷一鳴身旁的白雪峰:“他多長時間沒碰過女人了?”
白雪峰無奈的苦笑:“連冰淇淋都不敢讓他吃,路都不敢讓他多走一步,還女人?”
張嘉田想了想,忽然伸手在雷一鳴的腿間抓了一把,隨即收回手來,“撲哧”一笑。白雪峰見狀,心裏明鏡一般,可是不便附和著笑,隻得尷尬低頭。而張嘉田這一把抓得很輕,並沒有嚇著雷一鳴——雷一鳴隻是莫名其妙的回過頭來,看了張嘉田一眼。而張嘉田止住了姑娘們的歌唱,揮揮手讓仆人把她們領了出去,又對雷一鳴笑道:“別看了,吃你碗裏的吧,憑你現在的體格,那三位你消化不動。”
雷一鳴依舊是不惱,低頭喝了幾口熱湯之後,他不吃了,說困。張嘉田把他扶到臥室床前,讓他躺下打個盹兒,自己則是出了去,繼續和白雪峰閑談。白雪峰在男女的關係上,素來是正經的,這時候見了張嘉田,就還是有些尷尬,張嘉田倒是滿不在乎,隻說:“這真是個問題,他剛四十,除非是病得爬不起來了,要不然,他能總閑著?”
白雪峰笑歎了一聲:“將來看他的意思吧。等到他那身體大好了,他自己要是想再娶一房,或者是買個丫頭在身邊放著,那旁人也不能攔著。”
雷一鳴一覺睡過去,直到了午夜時分才醒。
睜開眼睛環顧四周,他就見房內亮著一盞暗暗的小燈,床不是自己的床,房也不是自己的房。很困惑的坐了起來,他這回看見了張嘉田。
張嘉田坐在一張沙發椅上,正守著那盞小燈喝酒。見他醒了,張嘉田咽下口中的酒,說道:“說好了是請你過來吃頓飯,你還賴著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