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周老板還真懂女人心思,你這是去哪兒?”水棲雲站起身,將身段一亮,又是一番風情。
崔琴一聽水棲雲說話,就覺得心裏澀,扭了身先站在了門口,她想告訴周和平快點走,也是無聲地對水棲雲表示了抗議。
周和平反而放卩了擔子,說道:“跑江湖的,成天閑著哪是個事,下鄉去,混口飯吃。”
水柄雲兩手交握,圍著他的兩口箱子轉,說:“周老板下鄉,把該帶的東西都帶上,可別回來時,東西再被人偷了。”
“我們也沒啥值錢的東西,小偷都不願意光顧,皮影道具倒是都帶了,多謝水老板提醒。”
“帶著才安全,看這箱子倒是挺沉。”
高山坡嘟著嘴說:“水老板,你這店裏小偷也太多了,你應該好好管管才是。”
“還教育起我來了,我怎麼沒管,滿囤天天在巡查你們沒看到?我剛才在提醒你們,你沒有聽到?”水棲雲叉了腰,氣勢洶洶地一連串反問。
高山坡說:“你當老板管是應該的,要不然你開客棧幹嗎……”田海一把拉住了他,將他往外推,“多大個事啊,少說兩句,走走走……”周和平看一眼門外,打聲招呼,說怕耽擱了,這才上了貢院大街,往城門走去。
樓上房間,李方正將臉洗了,收拾一番,換一身長袍馬褂,整個人看上去清爽不少。他推開窗戶,看外麵明媚的太陽,長呼一口氣說道:“我這次進去是受了別人的嫁禍,看來已經有人開始懷疑我們了,就是不知道那個真正的黑衣人是誰。”
“那柄飛刀和紙條也應該是黑衣人放的,然後乘亂混在了人群中。你放心,到時一定能查出來。”李潔苑安慰道。
李方正低下了頭,喃喃道:“那會是誰呢?這麼一弄,可真被動。”
“你先別著急,現在我們出手也不晚。”
李方正想不出個頭緒,又回身坐在桌前說道:“這次多虧了我們的臥底情報員,要沒有他,我恐怕很難回來。”
李潔茹兩眼變得銳利,並不見得有多樂觀,說:“他是怎麼和你接上頭的,怎麼就敢斷定他是我們的情報員?”
李方正不高興了,說:“他不是我們情報員又何必救我。你忘了,我們有接頭暗號!”李方正從腰間摘下五味香囊,放在桌子上說:“這個他也有,他是先發現我身上有這個香囊以後聯係的我。”李潔茹再也不是一副天真樣,變得很是沉著冷靜,她給李方正倒了一杯茶,說道:“我們來趙城有些時日了,情報人員一直不露頭,現在是非常時期,我這也是謹慎。”
李方正說聲“謝謝”,將茶杯端了,看上麵的茶葉浮浮沉沉,舒展變換身姿,說:“他身份特殊,是在刀尖上走路,比我們危險千百倍,這個時候正是同心協力的時候,就不要說這樣的話了。他的身份肯定沒假。我們來之前,戴局長也提起過有一個人會幫我們,現在這個人出現了,靠我們單打獨鬥肯定不成,我們必須得通氣,然後才能將金藏弄到手。”
李潔茹放下心來,說:“也是,現在情況複雜極了。我前段時間去了一趟廣勝寺,他們戒備森嚴,還被那了義和尚發覺,用一顆石子打中了我的腿,他們現在肯定提高了瞥惕。上原康夫搜來的金藏也被土匪偷了去,馬清遠我也找過了,但是金藏到底在哪裏還不得知。”
聽李潔茹將最近的情況一說,李方正也覺得事情已經變得錯綜複雜。他考慮了一會兒,肯定地說:“黨國和戴局長交給的任務,必須要完成,我們是軍人,死而後已。現在有三件事,要馬上去做。”
“嗯,我一直都在等你回來,哪三件事,你說說看。”
“第一件事,去拜會一下馬清遠,他和了明關係不錯,從他那裏興許能得到消息,以後也能用得著他。第二件事,我們馬上去廣勝寺,把戴局長的親筆信函交給住持了明,不管怎樣,我們代表的是國民政府,我們有理由讓他交出金藏。第三步,被土匪竊走的金藏,要盡快想辦法奪回來,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還有,你剛回來還不清楚情況。剛才在樓上碰到的周老板幾人似乎不是尋常跑江湖的,我們要留意。”
“是嗎?”李方正記起來,剛才在樓道裏跟周和平打了一個照麵。
兩人商量好計劃,一刻也沒耽擱,馬上出發,李潔茹還拿了書本,挽著李方正的手臂,一副踏青的模樣。到了門口,水棲雲打招呼,說:“兩位可真是好精神,出去啦?”
李方正欠了欠身說:“回來了也沒有去看馬叔叔,去拜見一下他,免得他惦念擔心。”
“也是,李先生知書達理想得周到,到時替我帶個好。”水棲雲說完,看著兩人消失在貢院大街上,眼神不自覺地飄了。路兩旁的楊柳隨風輕擺,一個葉子嫩綠成一個點,遠了看就是一大片,點綴在柳枝上,那些葉子隻露出芽尖,像一個個縮小的月牙兒,正往外舒展著,隨柳條蕩著秋千。
周老板出去了,兄妹倆也出去了,待會兒上原康夫是不是也會有行動?水棲雲預感到有事情發生。總共丟了幾十卷金藏,眼看就要攪破天了。她真不敢想象,為了整部《趙城金藏》,還能鬧出多少是非。
不知為何,水棲雲的心裏突然蕩起一絲漣漪,她擔心出事,更擔心住在她店裏的周和平出事。想到這裏,她不禁捂著胸口,站起身來回走動。
店裏出去的幾撥人還沒有回來,水柄雲不再躊躇,她到了廚房,讓滿網跟她上去一趟。滿閹一聽水棲雲叫他,髙興得不得了,兩手在圍裙上擦了好幾下,趕緊跟在水棲雲身後上樓。
回到房間,水棲雲將門閉了,慎重地說:“滿網,你幫我去辦一件事。”
“別說辦一件事,水老板你叫我去死我都願意。”滿囤盯著水棲雲,恨不得當場表明給她看。
“別說胡話,你拿上鑰匙,到李方正房間去,看能不能找到什麼東西,一定要小心,不留痕跡。”
“水老板你放心,我馬上就去。”
“注意不要讓其他人看到了,我就在房間等你。”水棲雲在後麵囑咐一句,安心坐了下來。
別看滿囤長得粗壯,毛手毛腳的,但隻要是水棲雲交給他的事,絕對能辦得利索。過了一會兒,滿囤回來了,不滿地說:“我去他房間找了一遍,就發現了一個香囊,其他什麼東西都沒發現。”
水棲雲站起來,滿是疑問,“香囊?什麼香囊?”
“喏,就是這個。”滿囤一伸手遞了過來。
水柄雲接過來仔細觀察外觀,又放到鼻子底下嗔了嗔,說道:“我知道了,趕快將這個香囊放回原地。”
“好的。”
水棲雲眼裏又披上了一層疑惑,這個香囊是做什麼用的,和李方正又有什麼關係?為了驗證心中的猜測,她決定出去走一趟。
李方正和李潔茹穿過貢院大街,走過一條幽靜的三尺小巷,再往右一拐,豁然開朗,一棟坐北向南的四合院出現眼前。門前兩棵衝天的古槐正開著白色小碎花,散發出一陣清香,卻淡而不膩,吸引得蜜蜂們嗡嗡在頭頂繞來繞去。地下青石板上已掉落了不少花瓣,讓人不忍踩踏,要不小心碰著了,軟綿綿、黏膩膩的提不起腳。李方正、李潔茹隻得小心注意腳下,慢步移到門前。門前蹲著兩個石獅,挑兩隻燈籠,順著七級台階上來,李方正輕扣鎦金門環,一米寬的木漆門輕輕打開了半扇,來人詳細詢問了一番,才進去通報。
再看院牆裏麵,修了一個影壁,上麵畫著綠色的鬆竹,正中寫著一個“福”字。這樣一來,整個建築靈動中又不乏莊重,站在門口也看不到裏麵,既點綴了氣氛,還有一種隔離作用。左右兩邊的耳房和廂房也是四扇格窗,雕花鬥拱,清一色的用方磚鋪地,顯得幹淨而又清爽。
不一會兒,馬清遠就親爲迎了出來,他步履匆忙,文明杖敲得像雨點,仰頭急切地說:“小正是你嗎,你還記得我嗎?”
李方正眼露激動,說:“記得,當初您住我家時,我父親和您徹夜長談,我怎能不記得!我記得您還給我帶了一隻竹蜻艇,我高興了好長時間。”
馬清遠激動得熱淚盈眶,將兩人請進去說:“哎呀,果真是小正啊,是我沒有能力,讓侄兒受苦了。”
李方正說:“叔叔您客氣了,您想了不少辦法,妹妹都跟我說了。是我給您添了麻煩,我就是怕您惦記,所以剛出來就來給您通報了。”
“好好,回來就好!”馬清遠眼裏滿含關切,又一次用溫潤的眼神打量兩人。
回到堂屋坐了,馬清遠叫人上茶水,雙手一拍膝蓋,說道:“回來了就好啊,沒想到十年不見,都長成小夥子大姑娘了!”又轉而吩咐丫環,“不用避嫌,快去請夫人小姐,過來見見貴客。”
從屏風後麵走出來兩人,一個是馬清遠的女兒秀秀,一個是太太鍾氏。馬清遠歡喜地介紹了一番,一家人都很高興。馬清遠對女兒秀秀家教甚嚴,很少讓她出閨房,秀秀見到有外人,水汪汪的眼裏露出驚喜。她看到氣宇軒昂的李方正,兩個人一對視,眼睛裏都是亮色。
李潔茹拉起秀秀的手,稱讚道:“我妹妹真是漂亮,妹妹有多大年紀了?”
秀秀羞澀地說:“馬上就二十啦。”
馬清遠一臉慈祥地笑著說:“過一段時間就是二十歲生日了,到時你們一定要來!”
李方正表示了感謝,說:“我們一定參加。這次受家父所托到大槐樹來認祖了,還要請馬叔叔多幫忙,最好能續上宗譜,對先人有個交代,也算是了卻父親的心願。”
馬清遠拄著拐杖點頭,覺得李方正不光是一表人才,還很有孝心,心裏很是滿意,說:“續族譜這件事由我來幫忙,在趙城,承蒙大家看得起我,大事小情還能說上兩句話。”
李方正恭維道:“馬叔叔是這趙城的頭麵人物,有您出麵幫忙,相信事情會好辦許多,各方都得給您一個麵子。”
馬清遠歎一口氣,搖了頭說:“日子也不好對付,時局動蕩,日本人橫行,國民黨無能,不三不四的人走紅,唉!”
李潔茹天真地說:“管他呢,馬叔叔,咱們過自己的日子,誰也不得罪。”
馬清遠又問起李方正在做什麼,是否成了親。李方正說剛從學校畢業沒多久,時局太亂,暫時幫父親打點生意,還未成親。馬淸遠聽在了心裏,有了打算,說:“我呀,現在就剰下一塊心病,就是你妹妹的婚事,找個信得過的人我才放心啊!”
秀秀不好意思地拖著長調說:“爹一”
馬清遠見秀秀紅了臉,說:“好好,爹不說了。”又故意對著李方正說道:“你們剛來不久,閑暇時可以讓秀秀帶你們四處轉轉,廣勝寺、霍泉、侯村的女蝸廟都還是不錯的地方。”
一聽到廣勝寺,李方正身子不由自主地繃直了,他說道:“聽說這廣勝寺裏有部《趙城金藏》,不知何時才能一睹風貌。”
“方正,你可不要摻和這事,現在時局混亂,好多人都在惦記這部《趙城金藏》。你既然是來認祖的,看看山水就好,不必看那金藏。”馬清遠認了真,好心告誡道。
“也是,我就是一時好奇而已。”李方正試探一下,見馬清遠門風緊,趕忙不再多問。
馬清遠關切地問道:“我知道你是被誤抓進去的,心裏非常著急,找了好多人也無濟於事,他們怎麼會放你出來呢?”
“哦,多謝叔叔惦記,”李方正不慌不忙地回答,“是這樣的,進去以後,他們抓到了那個真正的蒙麵人,所以就將我放了。”
“哦。”馬清遠信以為真。
秀秀見父親答應讓她出去,很是高興,又不好表露出來,隻是眨著水靈靈的大眼睛瞄李方正,沒有他的到來,父親恐怕不會這個口。李方正當然注意到了,和秀秀的眼神碰撞到一起,他頗有風度地笑笑,秀秀慌忙把眉梢低了,側身紅了臉。
因為是第一次來,馬淸遠執意要留兩人吃中午飯,兩人也推辭不過,便留了下來。
中午吃完飯,李方正就急急辭別馬清遠,和李潔茹出了城門,然後徑直趕往廣勝寺。在路上,風像柔軟的雞毛撣子,一陣陣拂過,那些柔和的風會拐彎,從不迎麵撞來,隻是纏在人的手上、脖頸上,和人打一聲招呼,絕不留戀,又去追那些蜂兒蝶兒了。它躍過的地方,樹枝更綠了,山林更清遠了。
李潔茹和李方正坐在黃包車上,被風吹得眯了眼睛。李潔茹突然笑了一聲,說道:“你有沒有發現,馬清遠好像有意讓你當女婿呢。”
李方正不知是裝糊塗,還是真沒在意,說:“哪裏的話,現在國事要緊,他隻是出於長輩的關心,你不要胡亂猜測。”
“我隻是提醒你,要做到心中有數,可別陷了進去。”李潔茹的臉冷若冰霜,看一眼李方正,再也不說話。
李方正張了張嘴,卻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