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到了廣勝寺,通報一番,由小和尚淨慧領到了廂房。不一會兒,住持了明大師慢步進屋,後麵跟著了悟。了明看一眼兩人,道:“阿彌陀佛,不知道兩位施主前來有何事?”

李方正起身站立,雙手遞過信函說道:“我們是重慶政府派來的,此行目的是和貴寺接洽,保護寺院和國寶不受侵略,還需住持多多支持。”

雖然李方正說得含蓄,但是了明知道他所指的還是《趙城金藏》。抬手邀請李方正坐下,了明才道:“佛家言,佛生萬物,萬物皆有靈,萬物皆為寶。施主說得言重了,本寺地處偏遠,寒窗陋室,支持施主恐怕有心無力。”

李方正並不著急,說道:“聽說日本人覬覦《趙城金藏》已久,國民政府唯恐國寶流失,所以特委派我們來保護國寶,還需大師配合。”

“阿彌陀佛,《趙城金藏》早已散失,我等雖秉承佛法,卻無力回天,煩請施主擔待。”了明還是一如既往地警惕,說完低下了眉梢。

“哼!”李潔茹輕哼一聲站起,“金藏真要像大師所說的已經散失,敢問大師一句,那飛虹塔為何要封了,裏麵放的又是什麼?”“這……”了明一下被問住,不知如何應對,吃驚地盯著李潔茹看。此人如此了解內情,想必已是做好調查。

了悟立掌說道:“施主有所不知,飛虹塔是按照日本人的意思存封,到農曆三月十八廟會之時,自會開放。”

“哦,那兩位大師的意思是到時候將金藏交給0本人嘍?”李潔茹橫了眉,冷冷問道。

“這位施主,金藏已不在本寺。兩位施主若是來敬香拜佛,老僧歡迎,若是來興師問罪,老僧擔待不起。”了明說完,搖了搖頭。他沒想到,國民黨連國土都不保,居然還來口口聲聲說要保護金藏安全,這叫他如何放心得下。

“不在貴寺,又是到了哪裏?”李潔茹步步追問。

見李潔茹咄咄逼人,李方正及時阻止道:“好了,先讓大師考慮考慮,我們此行隻是表明誠意。若是大師考慮清楚了,我們隨吋歡迎,不管怎麼說,現在國民政府是唯一合法的政府,希望大師能夠二思。”

“阿彌陀佛,送客!”

沒走兩步,李潔茹突然轉身,說道:“還需兩位大師謹記,我們的身份千萬不能對人提起,以免引起血光之災。”

“兩位施主請放心,出家人不問俗事。”

兩人剛走沒多久,淨慧又來通報,說水棲雲過來求見。了明和了悟對望一眼,水棲雲算得上是熟人了,不知過來有何事,便讓請進來。水棲雲進來,也不坐,向兩位大師問了好,征詢似地問:“請問兩位大師,剛才是不是有兩個人來過?”

了明平靜冋答:“廣勝寺每天都有善男信女來過,不知水施主說的是哪兩位?”

“一男一女,都是二十多歲模樣,男的長得清瘦俊朗,女的水靈如花。”水棲雲杏眼圓睜,急急等著驗證。

了明搖頭否認,說:“沒有,到現在為止,都不曾見到此兩人。”

水棲雲放鬆了語氣,說道:“兩位大師你看,對我還保留,這兩人是我店裏的住客,我來找他們是有急事相告。”

“確實不曾見到水施主要找的人,恐怕水施主尋錯了方向。”水棲雲若有所思地點頭,突然笑了,也不再繼續糾纏,說道:“兩位大師知不知道,日本人到處都在搜集散落的金藏。前兩天,搜集到的金藏又被偷了。”

“偷了?偷了多少?是何人下的手?”了明吃驚地問道。

“倒是不多,就幾十卷,是這霍山上的土匪六指鞭和馬牛角出的手。下一步恐怕會打廣勝寺的主意,大師得小心為好了。”

“多謝水施主提醒。”

“能為保護金藏出一份力,是我應該做的。大師可要將寺裏的金藏看好了。”說完,不等回答,水棲雲轉身就要走。

“這……”了明還想辯解,說金藏根本不在寺裏,乂吞了回去,叫道,“淨慧,送客。”

淨慧將水柄雲送到正門,正要離去。水棲雲假裝無意地問道:“小師傅,剛才來的兩位走了多長時間啦?”

“哦,時間不長,也就一個鍾頭,水老板找他們?”

“哦,這兩位是我們店裏的住客,我找他們還真有件急事。”水棲雲心裏有了答案,看來真跟她想的一樣,兄妹倆果真到了廣勝寺。剛從牢裏出來就直奔廣勝寺,這兩個人很複雜呀。

金藏丟失後,上原康夫心裏的怒火被點燃了。他沒想到有人會這麼大膽,好不容易搜上來的金藏,居然被人偷了去。如果這樣下去,以後的計劃如何實現?這些人肯定還會從中鬧騰!

田村正二早就咽不下這口氣,天天氣得打沙袋解恨。他提起拳頭說:“上原君,我們大日本帝國不能一味地退縮,我們得反擊,去把金藏奪回來,去把土匪都消滅掉,統統消滅掉。”

上原康夫手裏擺弄著一隻紙飛機,輕輕擲出去,紙飛機飛出了一段距離便一頭栽在地上。“是要給他們一點警示了,之前我低估了他們,有句話說得好,吃一塹長一智,下一步該出手了。”

“上原君,現在我們是不是要去把山上的土匪全都殺掉?”

“不要著急,我有計劃。”上原康夫兩眼眯成一條縫,從眼裏射出一道光。

下午的時候,上原康夫和田村正二到了日軍指揮部。沒想到,橫山一郎少佐和副官邊渡浩野以及袁文耀正在喝酒,一旁的留聲機放著日本的琵琶曲,有幾個歌妓穿著和服,隨曲起舞,看樣子是在慶賀。

田村正二一看急了,說:“上原君你看,他們還在這裏慶祝……”

上原康夫抬手止住,示意讓橫山一郎自己說。橫山一郎將上原康夫讓到主座,喝一口酒說道:“袁先生今天幹了一件事,大大的有功,一石二鳥,袁先生快給上原君講講。”

“是這樣的,我雖然知道李方正和他妹妹都是國民黨,但我今天將李方正給放了。”袁文耀跪在榻榻米上,顯得胸有成竹。

上原康夫有些吃驚,問道:“為什麼放了他?”

“放了他,他會隨時向我提供情報,我們已經約好了接頭地點。這樣,就能掌握他們的動向,這是其一。其二,放他出去,讓他和共產黨去爭鬥,削弱我們的對手,到最後我們將國共兩黨一網打盡。”袁文耀的眼鏡鏡片厚得像玻璃瓶底,擋住了眼睛後麵的光芒。

上原康夫滿意地點了點頭,不禁對袁文耀刮目相看,想不到他能想得這麼遠,有這種人在身邊,絕對是如虎添翼。“袁先生果然想得周到,讓他們相互製約,而我們就能騰出手來,直取要害。隻是,不知共產黨方麵是否有消息?”

袁文耀歎了一口氣,緩緩撐起身,“暫時還沒有,他們現在還不顯山不露水,但用不了多久,我會逼他們露出水麵。”

“好,祝我們成功!”上原康夫舉起酒杯提議。

橫山一郎問老師過來是否有什麼事情,上原康夫將金藏被盜的事給講了,還說這件事肯定會引來八路和國民黨的關注。

“八嘎!”邊渡浩野一拍桌子,兩眼圓瞪,“土匪膽子大大的,下令通知全隊,馬上出動,將霍山的土匪統統消滅掉!”

上原康夫放下酒杯說道:“土匪肯定是要打擊,但是你們不要太過大意。據我了解,這些土匪占據地勢險要,裝備也很充足,我們一定得有計劃。還有,得師出有名。”

“師出有名?”橫山一郎扭頭,臉上的肌肉因為憤怒早已變了形。

“是的,不能以追回金藏的名義去攻打土匪,這樣就會鬧得滿城風雨。既然我們想長期奴役趙城民眾,就要以‘保護趙城否姓安全,清剿土匪’這一名義來行動。這樣一來,必定會得到大部分地主和富商的支持。有了他們的支持,我們就掌握了趙城的命脈。”上原康夫將手握成了拳頭,用力舉了起來。

“是,老師不愧是老師!”橫山一郎跺腳低頭,領會了意思。

“還有,這次清剿,你要聯係太原方麵,要他們派出空軍戰機,協助作戰。”

看上去文弱的上原康夫手段如此厲害,田村正二佩服得五體投地,不禁熱血沸騰,低頭認錯道:“上原君一出手,果真厲害,冒犯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上原康夫隻是淡淡地揮了揮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並不說話。袁文耀明白過來,說道:“要是如此,李方正和李潔茹肯定也會盯著金藏不放,八路和遊擊隊也應該出動,他們必定會上霍山搶奪金藏。”

“是的,這也是我為什麼要請空軍過來的原因。”上原康夫慢悠悠說道。

在場人員不禁瞠目結舌,如果說袁文耀的計劃是-石二鳥的話,那麼上原康夫的計劃就是一石三鳥。很明顯,他想一舉消滅國共兩黨的勢力,而打擊土匪倒是其次了。上原康夫很明白,不管怎樣,土匪都是一些烏合之眾,將所有反抗的勢力都控製住了,對付民眾和廣勝寺的和尚又有什麼困難?沒有了後麵黨派的支持,到時,他們肯定會將《趙城金藏》親自送過來。如果國共兩黨都上了山,空軍一襲擊,連同土匪都得受到打擊,這招不可謂不狠毒。

周和平出了城門,順利地和王紳士會合。據王紳士講,為了安全起見,龍遊山又一次更換了據點,已經不在明薑村了。周和平一直在考慮,去找王紳士時,是誰派那個叫花子跟蹤0己。一路走,周和平一路在想。路兩旁的山桃花開得燦爛,每一朵桃花就像一個姑娘燦爛的笑臉。那薄如紙片的花瓣透著紅,露出粉,引得蜜蜂直圍著打轉,還有一些蝴蝶在上麵翩翩起舞,蜻艇點水地停一下,又飛了過去。他心裏突然一動,想起了一個人,莫不是她?

周和平想到了李潔苑,她的年紀和叫花子說的完全吻合,雖說表麵上看李潔茹是一個單純學生的模樣。但周和平是做偵察工作的,知道敵人往往會把自己偽裝起來,不能隻看外表,他完全有理由懷疑她。如果真是她,那麼這兄妹倆……

走了近二十裏路,到了侯村一間宗祠,才和龍遊山接上頭。最近龍遊山看得緊,遊擊隊再沒出什麼紕漏,隻是叛徒到底是誰,還無從查起。王紳士給龍遊山打氣,說:“一定要注意大家的思想動態,必須把思想意丨隻放在第一位,這樣才能形成凝聚力和戰鬥力,這是考驗你龍遊山的時候,不能一味地意氣用事,更要學會用方0

龍遊山早已經領教過王紳士的思想工作了,連連稱是。

王紳士還不放心,又說:“幹革命是在走鋼絲,腳下就是萬丈深淵,不能光憑一腔熱血,還得要有政治思想工作,這才是堅固堡壘。思想是基礎,政治是手段。”

龍遊山聽得似懂非懂,還是不住地點頭,說我明白,思想工作做好了,每個人心裏都能看見一條路,就連陳瞎子都能看見一條路。說得大家哈哈大笑,龍遊山又問周和平這次專門過來,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周和平將最近縣裏發生的事情講一遍,說金藏已經被六指鞭掠走了,必須想辦法奪回來。龍遊山皺了皺眉,說:“六指鞭膽子還真不小,看在他曾經接納兄弟們的分上,我並不想和他鬧翻,畢竟人各有誌。但是他現在居然插手金藏,我龍遊山就不能不管了“我們也是這個意思,金藏要落到了他們手裏,肯定不會有好結果。就怕夜長夢多,這裏你比較熟悉,所以就趕來找你商議了。”周和平看見一隻蜘蛛在宗祠的一角結網,忽左忽右地爬行,不一會兒,一張網就有了形狀。

“山上的情況我很熟,這樣,我上山一趟,看六指鞭這狗曰的是什麼意思,我攤開了和他談!”龍遊山毫不猶豫地說。

王紳士略有擔心,說道:“你和六指鞭素有恩怨,隻怕此次上山對你很不利,未必能夠達到目的。所以我們隻能智取,不能硬攻“老話說得好,不人虎穴,焉得虎子!”龍遊山望了望霍山深處,滿是豪情,“硬攻肯定不行,我先上去摸摸他的底,然後……”龍遊山讓大家圍過來,壓低聲音說了他的計劃。

周和平聽後,覺得這個計劃雖然危險,但也是在險中求勝,緊握了龍遊山的手說:“龍隊長,就按你說的做,到時見機行事,祝你成功!”

龍遊山爽朗地笑了,嘴巴一咧,“哈哈,祝我們成功!”

當初,是王紳士引導龍遊山鬧革命的,他對山上的情況也略知一二,說道:“據我所知,山上的二當家馬牛角這個人物也不好對付,還有點小計謀,需要謹慎應對。”

“馬牛角那家夥確實很陰險,到時隻能提高警惕,隨機應變了。”龍遊山讓其他隊員從宗祠不遠處過來,他把十幾個人分成三組,兩組在山下接應,一組和他上山。

王紳士問起和廣勝寺接觸的情況,龍遊山將情況說了,大家都覺得了悟警傷性很高,暫時沒有取得他的信任,需要慢慢來。商議一番,覺得時間緊迫,王紳士、周和平先行一步,消失在眾人視線當中。

龍遊山讓陳瞎子、老莫、耿耳朵和他一組,準備上山。老莫一聽說要上山,有些發備,他可是知道六指鞭心狠手辣。以前六指鞭手下有個弟兄,領命搶一個地主,搶得了百十兩黃金,就偷偷藏了些銀兩,六指鞭知道後打得他半死,還剁了他的手指趕下山。現在這山上有一百多號人,都追隨六指鞭時間不短了,要去和他們碰麵,可真夠戧!老莫將槍往懷裏抱了抱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龍隊長,此一去,可是凶多吉少啊。”

大家都明白,那六指鞭恨龍遊山恨得咬牙切齒,當初龍遊山帶了幾個兄弟上去,結果順了他十多條槍走,早已經鬧翻。這一去,六指鞭能有好椅子給他們坐?弄不好老虎凳都預備上了。

耿耳朵狠狠咽了門唾沫,脖子一梗,“就你老莫話多,認長咋說就咋幹,那麼多廢話幹什麼!”轉眼又換了語氣,身子塌了半截,“我說隊長,我們是來抗日的,到頭來可別死在六指鞭那個王八蛋手裏,那就不值了。”

龍遊山將衣服扣子一粒粒解了,說:“你們要是怕,我一個人去,絕不連累大家。”

龍遊山當然知道六指鞭的狠毒,但金藏被他們奪去,不能眼睜睜看著不管。他明白,他和六指鞭早晚要有一個了結,不是他們水火不容,而是走的道不同。

“那不行!”耿耳朵往上挺了挺幹瘦的胸脯,說,“都規定了,不能一個人行動。你去哪咱去哪,我耿耳朵不怕,誰怕誰是森種!”陳瞎子將脖子往前伸了伸,用力看了一眼老莫的熊樣,說道:“你還為人師表,滿肚子的仁義道德哪裏去了?在這裏擾亂士氣,我陳瞎子眼睛透亮,就跟著龍隊長幹,你要怕,就別來幹革命。”“誰怕了?我才不怕!"老莫將槍托往地上一鐓,說道,“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仁者不憂,智者不惑,勇者不懼。但是,我老莫有骨氣!”

這下大家都基本聽明白了,老莫硬氣了起來,眼睛也是瞪得通紅。大家都覺得很是欣慰,紛紛開始拉動槍栓,準備上山。

“那行,到時看我眼色行事,不要胡來!”龍遊山將自來得手槍推拉上膛,握在了手上。

山裏的風帶著一股清冽,接觸到皮膚,像遭遇歡暢的泉水,馬上就收緊了。那些不知名的花兒和參天大樹共同生長,安穩地站在山的臂彎裏,到處都是顏色,黑的、黃的、紅的……像調色板,把霍山的顏色一層層地刷得斑斕起來。

龍遊山走在這裏,感覺是再熟悉不過了。就在去年,他也在這裏“落草”過一段時間。但他主張打鬼子,成天窩裏鬥沒意思,便下山扯起了旗幟。沒想到時至今日,再次上山,卻是另外一種身份,連他都感覺到了自已的變化,更別說成天跟著他的耿耳朵他們了。他們成天都說龍遊山變了,變得不像以前的龍大哥,這規定那紀律的,弄得極不好說話。說雖這麼說,但大家的情誼還在,照樣跟著他打遊擊,毫無怨言。

龍遊山扭頭看一眼,說道:“馬上就要到了,有我在,你們不要驚慌。即使六指鞭對我有看法,他也是在江湖上混的,做事也講究一個規矩,想必不會拿你們怎樣。”

陳瞎子抬頭望了望上麵,感覺山都要立了起來,說道:“龍隊長,咱兄弟們都是熱血漢子,先別悲觀。弄好了將他們都收編,隊伍一下就搞大了。”

“這個不能強求。”其實龍遊山是記著王紳士的話,王紳士跟他說過,把好招人關,要思想上可靠才能進來,要不然就是害大家。龍遊山現在切身體會了,他覺得王紳士的話很有道理,他要負起這個責任。

到了上山的關卡,龍遊山自動停了腳步。巨大的黑石後麵突然傳來拉槍栓的聲音,喝道‘你從哪裏來?”

“我從來的地方來!”

“你到哪裏去?”

“你身上帶了什麼?”

“我身上帶了三支香一個饃。朋友,富貴可能來找你,又走了!”

黑石後麵閃出一個人,掃一眼下麵,居高臨下地挑著槍說:“喲,原來是龍隊長,以前的龍二當家。不知這次到山上來,為的是哪門子事?”

龍遊山拱了拱手,“兄弟,我想見大當家的,麻煩通報一聲。”

“你等著。”

六指鞭正拿了豬皮,在石洞裏擦他那支毛瑟手槍。有兄弟來報龍遊山要見他,他想都沒想,一揮手道:“不見,讓他馬上滾!”

馬牛角知道,龍遊山來肯定是和金藏有關,拎著煙袋半蹲在地上說:“大哥,龍遊山你得見。”

“為什麼?”六指鞭對著陽光端詳手槍,烤藍的槍身發出幽幽的亮光。

“龍遊山是什麼人?大哥你若這麼輕易放他走了,就是放虎歸山,不如現在就做個了結。”馬牛角吐出一個煙圈,那煙霧蕩開來,翻騰著變化。

六指鞭的眼裏露出賊光,突然笑了,將槍往羊皮襖上一插,“老子怎麼沒想到,上次龍遊山順了我十幾條槍,我還沒跟他算賬。這次他找上門來,就別怪我六指鞭不講江湖道義,讓他一個人進來。”

來人領了命令,回去答複龍遊山,說:“大當家讓龍隊長一個人上去,其他人統統下山!”

“大當家什麼意思?我們一塊兒來的.就是刀山火海也要一起上。”耿耳朵不滿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昂頭說道。

“別廢話,想鬧事是吧,既然來過就要懂規矩!”

龍遊山回身說:“行,六指鞭還算夠義氣,你們幾個馬上下山,別磨蹭!”

“可是隊長……”耿耳朵眼裏露出不舍。

“這明顯就是鴻門宴啊!”老莫說。

“趕快下山,我有數!”說完,龍遊山大步往山上走去。

“對不住了龍隊長,得按規矩來!”說完,哨卡就開始搜龍遊山的身,將搜到的手槍和匕首拿在了手裏,“這個,一會兒交給大當家替你保管。”

龍遊山知道規矩,並不反抗。他跟著來人朝縱深裏走,到了六指鞭的石洞,見六指鞭穩穩坐在鋪著獸皮的石椅上,連眼皮都沒抬

一下。

龍遊山拱手道:“給大當家問好了!”

六指鞭眼裏已有了一份洋洋自得,從龍遊山下山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龍遊山有朝一日還得求他,現在果然來了。連坐也不讓,他故意說道:“龍隊長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什麼事直說。”

“大當家爽快,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是關於金藏的事。”

“金藏?沒錯,上原康夫房間裏的金藏是我拿的,你想怎麼樣?”六指鞭狂妄地笑了起來,毫不遮掩,口氣能點得著火。

“這金藏不管怎麼說是我們中國人的,絕不會是日本人的,這點想必大當家認同。”龍遊山緊緊盯著六指鞭的臉。

“屁話,這金藏在我六指鞭手上就是我的!”

“請教大當家要來這些金藏做些什麼用處?”

“老子馬上就賣給德國人,狠狠賺一筆。”

龍遊山沒想到他還是打算往外國人手上倒騰,不禁一陣心涼,說道:“六指鞭,我們都是中國人,是頂天立地的爺們兒,將金藏賣給外國人,這種事兒幹不得。”

“用不著你教育,老子犯不上跟錢有仇,這個事就此打住。”

“打住?我龍某人就是為這些金藏來的!”

六指鞭給一旁的馬牛角使了個眼色,馬牛角馬上站出來說道:“龍隊長,你要是給共產黨來說情的,那就對不住了。我們跟哪個黨派都沒有過節,但是山上的事容不得外人插手。”剛說完,旁邊擠上來兩個人,直接就將龍遊山緊緊給綁了。

龍遊山掙紮了幾下,說道:“狗日的,看來你六指鞭早就準備好繩子了0”

“哈哈,好久不見,留龍隊長敘敘舊。以前的事,我記得清楚,你應該也沒忘!”六指鞭說完,一雙鷹眼露出凶狠的光。

“行,我認了!”龍遊山迎著對方的目光說道。

“那就別怪我不仁義。”六指鞭緩緩伸出右手,馬上有人將鞭子遞了過來。他往前慢走兩步,猛一發力,皮鞭像蛇一樣朝龍遊山奔出,擊在龍遊山身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龍遊山紋絲不動,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行,是條漢子!”六指鞭臉陰沉得厲害,皮鞭在空中一抖,將空氣都拍出聲音,對準龍遊山,又是一鞭斜抽出去。這一皮鞭落在龍遊山身上,頓時皮開肉綻。龍遊山突然哈哈笑了,爛碎的衣服像一朵殘敗的櫻花。

見龍遊山發出冷笑,六指鞭停了手,問道:“狗日的,你笑什麼?”

“我笑你沒種,隻會窩裏鬥,你要是有種,就打日本鬼子去!”龍遊山吐了一門血水,兩眼狠狠盯著六指鞭。

六指鞭惱羞成怒,撒手將鞭子扔了,六個指頭堅如鋼針,張得大開,抬手就從腰上拔了那把毛瑟槍,對準了龍遊山,“龍遊山,老子這就讓你走得痛快。”

龍遊山一抬頭,看見了那黑洞洞的槍口,螺旋狀的膛線正往前延伸……

就在龍遊山跟六指鞭鬥智鬥勇的時候,李方正兄妹已經來到了山上的入口處。放哨的見一男一女正往上攀登,馬上端槍問:“站住,你從哪裏來?”

李方正抬頭,隻看到兩塊黑石阻擋,回道:“從山腳下來!”

哨卡知道不是自己人,問道:“誰叫你們來的?”

“沒人,自己!”

“憑什麼吃飯?”

“朋友來了有金山銀山,我看朋友重如泰山,朋友相會如到梁山!”

哨卡聽出來,這兩人上山是想交個朋友,遂問道:“山上的規矩你知道嗎?”

“全仗承兄、拜兄們的戒摩!”

“因為什麼事入山?”

“為了朋友忠義,還請通報一聲大當家的,就說軍統李方正、李潔茹求見。”

哨卡一聽是國民黨的人,說聲“稍等”,轉身上山去通報。

石洞裏,六指鞭拿槍對著龍遊山,扳機已慢慢下壓,整個槍身越繃越直,眼看子彈就要擊發。一個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別動!”

一把槍頂在六指鞭腦後,他僵住了,一咬牙道:“哪裏的朋友,有話好說!”

“大當家的將槍放下,我們談點正事!”周和平緩緩從黑暗處走了出來,說道。

馬牛角斜眼看到了周和平,吃驚道:“是你?”

“是我,二當家請舉起手來說話!”

六指鞭的這個山洞,有一處隻容半人的出口,直通往後山,需要側身才能通過,以便有緊急情況時逃脫。這處出口,山上隻有少數人知道。龍遊山當然知道這處地方,剛開始他並不想和六指鞭撕破臉,所以讓周和平他們從後山上來,潛伏於洞口,靜觀其變。沒想到六指鞭竟然動了殺機,周和平不得不露麵。

六指鞭將槍扔在了地上,緩緩轉過身,見是周和平,說:“原來是周老板,我們早就見過了,八路還真有兩下子,連蒙帶騙拉攏了不少人!”

高山坡快步上前幫龍遊山解了繩子,攙至一邊,狠狠地瞪了六指鞭一眼。

“還好嗎,龍隊長?”周和平問。

“沒事,一點兒皮外傷!”

隻一眨眼工夫,外邊跑步過來幾十人,將洞口圍住,齊齊拿槍對準了他們,吼聲不斷,要求放人。

周和平臨危不懼,淡淡瞟了一眼洞口,用手指輕壓著扳機說道:“大當家的,叫你的兄弟退下,我們來好好談談。”

六指鞭看了看洞口,沉聲命令道:“都退下!”

“六指鞭,我們今天是帶著趙城幾萬民眾的意願來的,你在地方上為非作歹,今天罪責難逃!”周和平首先來了個敲山震虎,氣勢逼人。

“我六指鞭有什麼罪,少在那裏虛張聲勢。”六指鞭並不服氣,強著脖子。

“你搶劫財物,亂殺無辜,你搶走侯村的侯富貴的錢財,殺害兩人。你將明薑村的魏東明家洗劫一空,還殺害長工一人。你強搶婦女,郭家節村的郭大壯媳婦被你搶走。你勾結外國人,明目張膽要將金藏賣給德國人。所有這些,都有據可查,槍斃你就等於為趙城除了一害,百姓都會拍手稱快。”周和平說完,頂住六指鞭腦袋的槍上又用了力,山洞裏靜悄悄的,隻傳出陣陣回音。

“你來吧,老子本來就是提著腦袋在過日子,不在乎多個血窟窿。”六指鞭抵賴不成,便擺出一副不要命的架勢。他沒想到周和平會掌握得這麼清楚,心裏震了一下。

“就你造的孽,死一萬遍都該。但是我給你一個改過的機會,再若搶掠百姓,定不饒你。”周和平這麼說,一方麵是說給洞外麵的那些土匪們聽的,一方麵也是迫於無奈。他比誰都想除掉六指鞭,但是很顯然,目前的情況,殺掉六指鞭很容易,但一旦殺掉六指鞭,想要脫身就難了。

一旁,田海早將那隻黃皮箱收起,金藏安然無恙地放在裏麵。周和平看到金藏已經到手,朝幾人掃一眼,做好了後撤的準備。高山坡輕聲說:“科長,巳經準備好了!”

“那好,大當家的陪我們走一趟,其他人若想大當家能安全冋來,就不要跟著,要不然子彈無眼,就難說了。”周和平用槍頂了頂六指鞭的腦袋。

土匪們並不敢輕舉妄動,但又不相信八路會放了六指鞭,離得遠遠地跟著。一行人從洞裏鑽出來,押著六指鞭往後山走,讓六指鞭喝令手下退後。到了山腰,將六指鞭放了,這才急急離開。六指鞭胸中窩著一團火,看著快步離開的幾人,對著山林大吼:“龍遊山你有種,老子饒不了你!”聲音扔在大山的肚子裏,瞬間消失不見。

高山坡聽到喊叫,有些不解,說道:“科長,為什麼不將六指鞭給槍斃了,留著他就是害人。”

“你沒看出來,若真將他斃了,我們根本走不出這片山。”

“要留著他,就怕他再次來打金藏的主意!”

“這也是權宜之計,畢竟奪凹了金藏,以後再想辦法吧。”

六指鞭回去以後,氣得大罵,沒想到龍遊山再一次將他給涮了,這口氣他難以咽下。再說金藏眨眼之間就沒了,這金藏一沒,'就相當於白花花的銀子沒了。

“媽的,龍遊山這小子膽子夠大,下一次讓我碰見,我絕對殺了他。”六指鞭氣勢洶洶,似乎是在發誓。

馬牛角眯了三角眼,狠狠吸一口旱煙說:“大哥先沉住氣,隻怕麻煩還在後頭!”

“有什麼麻煩,小日本還能把我怎麼樣?”六指鞭瞪了眼,一巴掌拍在石桌上。

就在這時候,哨卡的兄弟跑過來通報,說有國民黨的兩個人想結識大當家,不知道是見還是不見。

六指鞭呼呼喘著氣,說:“國民黨也來了?照規矩讓他們進來,我倒要看看國民黨還有什麼把戲!”

來通報的人跑了回去,對李方正說:“大當家的同意了,請兩位過堂吧!”說完,一人跑步上來,用黑布將李潔茹的眼睛蒙了,另外一人在李方正頭上放了一個水缸,叫李方正頂上,徑直往前走。李方正知道這是在試他的膽量,頂起水缸後便不能擺頭。往前慢步前行,走過一截窄道,剛落腳站穩,就見前麵不遠處一人拿槍正對著自己腦袋。李方正心裏枰怦直跳,覺得那槍口罩住了自己眉心,他全部視線都粘在了槍管上,不&覺便停下了腳步。他知道不能退縮,略為停頓了一下,再次往前走去。

那隻舉著槍的手正在扣動板機,李方正甚至能感覺機簧繃動的嘎吱聲,將空氣點燃迸裂。他胸中憋著一團氣,不敢重出,隻是緊盯那槍口,乓的一聲槍響,李方正感覺頭頂的水缸爆炸了,耳朵嗡嗡直響,那隻水缸碎了一地,從他肩上滑落下來。李方正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臉上是一片慘內。李潔茹一聽到槍響,馬上將臉上的黑布扯了,喝道:“怎麼回事?我們可是代表國軍來的,誰這麼大的膽子!”

六指鞭將槍收回來,吹了一下槍口,說道:“天皇老子往這裏過,也得給我留下一層皮,管你是哪裏來的!倒是這位小兄弟,好膽量,我是當家的六指鞭,有什麼事跟我說。”

“大當家真是好槍法!”李方正恢複了常態,撣一5衣服說道,“本人李方正開了眼界。我們兩人是重慶政府委派過來的,想和大當家的交個朋友,同時談一筆買賣。”

“朋友就免了,至於買賣,我還有點興趣。”

“關於金藏的買賣,知道大當家手裏有幾十卷金藏,如果方便,我們願意出高價錢買走!”

“哼哼!”六指鞭手裏哪還有金藏,冷笑著說,“你說的這個我不感興趣。”

“我們此次來還有一個任務,希望和大當家合作!”

“怎麼合作,到時是誰說了算?”

“大當家如果願意,可以歸人我國民政府正規軍團,享受軍餉,發放美式裝備。並且馬上給大當家授予團座委任狀,二當家授予副團座,其他人等可以由大當家安排營連長等職務。”

“這他媽還是買賣?!”六指鞭不買賬,手在天上一揮說,“這整個山頭都是我說了算,給個師座我都不稀罕。”

李潔茹氣急,怒視道:“不知大當家對什麼感興趣,我們都可以滿足你!”

六指鞭一臉淫笑,露出黃牙說:“我就對妹妹你感興趣,你能滿足我不?”

“你……”李潔茹一皺眉,又緩下來說道,“隻要你肯交出金藏,我倒是願意陪陪大當家。”

六指鞭大喜過望,隻想滿足淫欲,哪還管其他,連說:“哥哥我當然願意,完事之後,金藏馬上就給你。”

“那好,來吧!”李潔茹純真一笑,像一朵盛開的梔子花,連笑容都是有味道的。

六指鞭的魂早被勾沒了,坑坑窪窪的臉上像剛開挖的菜地,居然也有了吟吟的笑意,他張開雙臂說道:“來吧,美人,哥哥來心疼你!”

“不忙,他們……”李潔茹努嘴看一下山洞四周。

“滾滾,馬上滾出去,看不到老子要忙事嗎?”

李方正和馬牛角對望一眼,苦笑一下,隻得往洞外退去,站在洞口看天。

六指鞭往山洞最深處走,那裏一團漆黑,心急火燎地脫了衣服,張開手來就要抱李潔茹。“我的小心肝兒,你倒是快點兒,要不要哥哥幫你!”

李潔茹貼身過去,摸著六指鞭帶毛的胸脯說:“大當家的好身材,別著急嘛!”說完手在頭發上一撩,一拃長的簪子無聲無息握在了手上,一下就頂住了六指鞭的喉,“別動,動一下就捅死你!”六指鞭目瞪口呆,臉上的紅色頓時褪了,泛出蒼白,他沒想到李潔茹這丫頭手段這麼狠毒。李潔茹的指甲在六指鞭臉上輕輕劃過,“你以為姑奶奶剛從學堂出來,專揀嫩的吃!”

“你好大的膽子,敢到我這山頭上撒野,要是動了我,你走不出去!”六指鞭心底雖然泛冷,還是硬了氣說,看來這兩個國民黨還真不是吃素的,他剛開始就從麵相上低估了兩人。

“哼哼,那大當家的意思是你不怕死嘍?”李潔茹手上用了力,六指鞭的喉結上滲出血,李潔藥拿手輕輕接了幾滴,用拇指食指在六指鞭眼前搓了搓。

“你到底想怎樣,來點痛快的!”六指鞭沒想到這小丫頭還挺能沉住氣,怒問道。

“先別急,慢慢來!”李潔茹頂著六指鞭站起身,往洞外喊:“李副官,大當家的喊你進來。”

外麵馬牛角豎了耳朵,警惕地朝洞裏看,說道:“李先生,我陪你一起進去。”

洞裏,李潔茹拿簪子又使了使勁,指揮道:“快說,隻讓李方正進來!”

六指鞭沒有辦法,粗著嗓子喊:“我有事找李副官商談,讓他一個人進來!”

李方正進洞,馬上就明白了情況,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他快步將六指鞭的槍拿在手上,把他褲帶一抽,麻利地將六指鞭綁了。然後四處觀察,看到一個半人寬的地方露著亮光,探身說道:“大當家想得周到啊,還給自己留了條後路,現在我們也給你留條後路,說,金藏在哪兒?”

“又他媽是金藏,早已經被八路搶走了!”

“什麼?”兩個人齊聲問。

“就在你們來之前,被他們搶走了!”

見李方正進去了不出來,馬牛角開始生疑,站在洞口叫:“大當家,大當家的聽見了嗎?”

六指鞭遲疑一下,將脖子立得筆直,看了看李潔茹的簪子。李潔茹手上一用力,催促道:“快點冋答!”

“在……在呢!”

這邊話剛說完,馬牛角已經帶著兄弟闖了進來,齊齊拿槍指著黑暗深處,“好大的膽子,你們趕快放了大當家的!”

李潔茹並不相信六指鞭的話,他們行動夠快了,八路這麼短時間就將金藏弄走了,她堅決不信,說道:“二當家的好說,我們來既不是圖財也不是要命,隻要乖乖交出金藏,我就放了大當家的,到時我們還可以合作。”

馬牛角心想,正好將實情告訴他們,讓他們和八路去廝殺,來個借刀殺人,“很可惜,在你們來之前八路已經來過了,現在金藏在他們手裏,所以無從和你們談合作。如果想要金藏,可以去找他李潔茹一驚,沒想到他和六指鞭說的完全一樣,看來八路果真來過了。她再一次加重力道,“少給我打馬虎眼,你們要是不交出金藏,我就拿了大當家的命。”

六指鞭將眼皮一翻,說道:“你把我殺了,金藏也沒有了!老子和八路不共戴天,這個仇早晚得報。”

看這情形,金藏果真是被八路搶先一步奪走了。兩人對望一眼,李方正心裏有了主意,何不聯合這些土匪的力量,共同對付八路,便問道:“八路是誰?到時我們聯手對付他們,不愁搶不來金藏,到時我們黨國照樣不會虧待你們。”

下山的周和平走出不遠,突然聽到了轟鳴聲,聲音由遠及近,很是急躁。再抬頭一看,幾架飛機已在頭頂盤旋,寬大的羽翼像一隻低空翱翔的老鷹,那聲音夾著怒吼,十分震撼,在山穀傳出回音,直奔霍山而來。

“不好,日本人的飛機!”周和平一聲急叫,趕忙貼山壁站立,足機還沒來到,山下麵就傳來了急驟的槍聲。

龍遊山扶住一棵柏樹,望了下麵,隻隱隱約約能看到膏藥旗,說道:“媽的!是日本聯隊,看來日本人急了,來掃蕩報複。下山的路肯定被日本人堵死了,我們現在最好就待在山上。”

“我們要下不去了,這金藏怎麼辦?不行,我們衝下去,拚他個你死我活!”高山坡拉開一根樹枝說道。

田海看了看下麵,輕鬆地說:“髙山坡你這著急的毛病得改改,這偌大的山,藏我們幾個人還藏不住?先看看形勢。”

“看日本人的規模,怕是打算連我們和土匪一起消滅掉,飛機都派了過來!”周和平將皮箱緊緊提在手上,“山上也未必安全,現在金藏在我們手上,大家一定要注意,確保人在金藏在。”

高山坡說:“科長你放心,雖然我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大的價值,但我一定把它保護好。”

周和平問:“龍隊長,下一步我們怎麼辦,去哪裏?”

“小9本搞空襲,我們得找個地方躲起來,走,跟我來!”龍遊山拿起短刀,劈開斜伸出的樹枝,一腳踏得山石直滾,往後山腰奔去。

六指鞭聽見李潔茹問起八路,氣不打一處來,正準備回答。外麵哨兵連跑帶跳地進來,驚慌地說道:“大當家的不好了,小日本攻上來了!”再一細看,六指鞭被挾持著,現在都自身難保,哨兵眼睛都直了。

馬牛角聞言提槍往外走,剛一走到洞口,就聽見頭上盤旋的發動機聲。一仰脖,一個炸彈從天上丟了下來,就扔在洞口不遠處,那些石子像潑墨一樣綻開,擊到岩壁上,撞得粉身碎骨。土匪們趕快臥倒,六指鞭趴在地上大吼:“媽的,小日本,居然打到我們山上來了!”

炮彈一炸,山上馬上亂了套,人員四處逃竄,槍聲已經低了下去,隻算得上是點綴,到處都是驚天動地的炮彈轟炸聲,一次次向霍山示威。李方正和李潔苑吃驚不小,小日本莫不是想將他們一網打盡,聽著飛機轟隆和滿山的炮響,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

六指鞭趴在地上聽動靜,半天沒人來動他。再回頭一看,李方正、李潔茹早他媽沒影了,他從地上爬起來,穿好衣服,大罵,“媽的,老子今天是拜堂聽見烏鴉叫一倒黴透了,人呢,都死哪兒去了?”

聽到叫聲,馬牛角趕緊折轉回洞裏,扭頭一看,“大當家你沒事吧,他們人呢?”

“媽的,跑了!”六指鞭提起一把槍,要出洞察看情況。

不遠處,趙三也跑了進來,說:“大當家,這次把小日本惹急了,連飛機都出動了,我們怎麼辦?”

“怎麼辦,教訓他狗日的!”六指鞭提著槍,和馬牛角通過山口,跑到哨卡一看,成群結隊的小日本嘰裏呱啦直叫,已經攻了上來,距窩點也就大概幾十米的距離。六指鞭一把扳過一個兄弟的肩膀,問道:“其他兄弟呢,都叫過來給我堵住狠狠打!”

那人緊張得嗓子都幹了,結結巴巴地說:“大當家的,兄弟們都被打散了,死的死,跑的跑,小9本火力太猛,堵不住啊!”

六指鞭看著下麵,眼睛能噴出火,從懷裏摸出一個手榴彈,一咬引線。“媽的,老子讓你們嚐嚐紅燒石頭!”手榴彈打著旋從空中落下,落到人堆裏去,乂順著山體滾了下去,在空曠地帶炸了,連個人影都沒炸著。六指鞭再摸手棺彈,又準備拉引線,馬牛角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大哥,小日本天上地下配合,我們一點兒不占優勢,保存實力,趕緊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六指鞭站起來趕緊扣了一梭子子彈,吼一聲:“行,這次老子認栽,兄弟們,趕緊撤!”

又一撥飛機掠了過來,就在頭頂盤旋,六指鞭和馬牛角趕緊往山洞裏撤,山洞裏哪能長待,一會兒小日本就上來了。順著那側身大小的石洞,六指鞭狼狽撤出了山洞,一路快步逃竄。

不一會兒,劉貴帶著人攻了上來,這一仗,土匪損失不小,死傷了十幾個。劉貴端槍跑得飛快,卻一個活人也沒有發現,但儼然是一副勝利的表情。他將帽子摘了,一擼綢子長袖說:“歪把子,四處給我找找,看上原先生的那隻皮箱在不在,給我搜仔細嘍!”歪把子跳了出來,說道:“隊長你放心,一隻螞蟻都不會放過,要找到了,隊長你就立了頭功啦!”

“別廢話,趕緊找,找到了有賞!”劉貴跳上了一塊石頭,站在了一個高處指揮。

歪把子推了身後的包喜一掌,“聽見沒,趕快找,找到了有賞!”

“歪把子,連我都知道,他們肯定提著東西跑啦,還找什麼,肯定找不到!”包喜端著槍,隻看前麵一米的地麵。

“就你他媽聰明,叫你幹啥你就幹啥,你的意思是老子都不如你聰明是吧?哥教你一招,有時,你該裝傻的時候得裝傻,這就叫聰明又糊塗。你得往前看,老低著頭瞅地麵,是掉錢了還是怎麼著?”歪把子在包喜頭上拍了一巴掌,氣哼哼地罵道。

“歪把子,你又充我哥,你們都聰明,所以想得多,我不聰明,所以就想得少,但是我快活。”

“你快活個屁,你那是沒腦子!老子聰明也不是成天愁哇!”歪把子琢磨了半天,“咦,你他媽現在話越來越多了,說得還像有一點道理。”

包喜嘿嘿笑了,搜得仔細,走到山洞最深處時,大叫一聲。“咦,這裏有個洞,他們是不是從這裏跑了?”

歪把子跑過去一看,真有一個半人寬的洞,說:“包喜,你鑽過去看看。”

包喜看了看自己肚子,摸著肚皮說:“我太胖,鑽不過去,你鑽過去正好。”

歪把子看了看洞口,有些害怕,使勁咽門唾沫說:“行,你小子還真不傻!”他也不鑽,跑到了山洞外麵喊:“劉隊長,這邊發現了一個通道,應該是通往後山的!”

“什麼?”劉貴扶著帽子從石頭上跳了下來,一溜小跑,看到了那個洞口,喝道,“趕快鑽過去給老子追啊,還愣在這裏等著領賞呢?!”

眾人都鑽了過去,唯獨剩下包喜,到最後,劉貴硬是將包喜一腳踹了出去。到後山一看,早已經沒有人影。兒十人分散開來,往縱深裏找。但這麼大的山,幾十人放到山裏麵,就是滄海一粟,根本不見效果。

山腳下,橫山一郎少佐坐在摩托車上,帶著翻譯袁文耀駐守。不遠處,日軍打著清剿土匪,為民除害的旗號,請來了當地的地主富商觀摩,其實就是間接示威。馬淸遠就在人群之中,一幫人聽著山上傳來的槍聲,臉上也是神色惶惶。

橫山一郎已經聯係了洪洞縣大隊的日軍,盡可能將下山的各個路口都守住,誓將敵軍一網打盡。他將白手套輕輕摘了,輕蔑地說:“聽這槍聲,敵人已經潰敗了,果真是一群廢物,不堪一擊。”遠處山林裏時不時響上兩槍,袁文耀望了望,躬身道:“橫山少佐,這次打擊對他們是一次重創,但想要徹底消滅恐怕很困難,不知道下一步做何打算?"“這個我知道,看這山形地貌,不適合全殲他們。要是能找到上原老師要的東西,就算是給上原老師一個交代。要是找不到……也不錯,讓他們互相去爭鬥。”

“橫山少佐的想法很高明,如果找不到金藏,隻怕上原先生那裏不好交代。”

“你放心,上原老師做事,向來以大局為重。即使這幾卷金藏丟了,廣勝寺的金藏還是我們的。”

“橫山少佐所言極是。”

橫山一郎從車上下來,摘了墨鏡,指著富商們說道:"大日本帝國占領了趙城,同時也得告訴他們,我們在管理趙城。有了他們經濟上的支持,我們才能繼續擴大戰果。”

“你們都過來看看!”袁文耀招手讓站得遠遠的地主富商過來,“皇軍已經將土匪剿滅了,有了皇軍的保護,你們不用再擔驚受怕0”

“皇軍真是了不起,英明啊!”地主們拱手七嘴八舌地說著。馬清遠站在人群裏麵,心想:趕走了豺狼,虎豹卻在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