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劃算,但那又有什麼辦法?”
周和平說:“辦法肯定有,但我們得好好謀劃。之前龍遊山接觸了廣勝寺的了悟師父,他們並不相信八路,看樣子這裏麵我們還得下大工夫,做大量的工作。”
“是啊!這個工作我們得做,人的工作,好做也難做。別人做不到的時候,我們先做出姿態給他們看,去做到並且做好,讓他們理解我們。廣勝寺的住持了明大師其實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相信他能夠明辨是非,希望通過我們的工作,他能夠改變以前的看法,同意把金藏交給解放區保存。”
周和平點頭表示讚同,說:“廣勝寺的金藏具體藏在哪裏還不得而知,不會就了明大師一個人知道吧?”
王紳士思考一下,說道:“或許……商會會長馬清遠知道一些周和平激動地向前傾了身子,說道:“他怎麼知道?”
“1933年,金藏剛被發現的時候,都散亂放著,損壞嚴重,寺內沒有能力妥善保管,當地的有錢人就組織起來,捐了錢物,我也捐了錢,給寺裏打造了大木櫃子,存放在了彌陀殿。當時組織搬遷捐款的人,就是商會會長馬清遠,他和了明大師私交也一直不錯。”周和平疑惑地說:“好像飛虹塔裏有什麼秘密,我夜裏去試探過了,飛虹塔附近布防嚴密,了義和尚帶著十幾個武僧不停地巡邏。”
王紳士說:“是嗎?難道他們轉移到了飛虹塔裏?如果放在飛虹塔最高層,下麵派人把守,一般人還真難以上去。”
“弄不好國民黨的李氏兄妹也知道了這個消息,他們和馬會長常有往來,我們得爭取得到馬會長的支持。王紳士和馬會長都是本地鄉紳,應該能說上話吧?”
“嗯,馬老板跟我之間還有很深的交情呢。”
“那就好,我們分一下工。你負責去做馬會長的工作,看他知不知道金藏的下落;我代表八路軍正式接觸一下了明大師,想辦法得到他的支持。雙管齊下,這樣穩妥些。”
王紳士說:“這個方法很好,在趙城,有兩個人跟了明大師關係最密切,一個是馬清遠,另一個是水柄雲客棧的老板。”
周和平愣了一下,“了明大師怎麼會和水棲雲關係密切?”
“水棲雲的父親在趙城當地是有名的紳士,為人和善,仗義豪爽,在世的時候,寺內所有事情,都是他給張羅。”
“原來是這樣!”周和平若有所思地說。
事情商定完以後,周和平急忙趕回貢院大街。此時田海已經扯著嗓子在貢院大街上走了三個來冋,老百姓裏三層外三層將他圍了起來。大家都在抱怨,說怎麼還不開演,耍猴呀?!
水棲雲也站在人群裏,她穿了一件印花短袖小褂,束了腰身,手上戴一隻青翠欲滴的手鐲,露出半截白藕似的手臂,盡顯婀娜身姿。
田海換了小生的行頭,見到周和平趕了回來,放心地出一口長氣,站起將鑼敲了三響,說道:“多謝捧場,各位請稍等,馬上開演。”
周和平見到水棲雲,喘著氣問道:“水老板也是看戲來了,真給我們捧場!”
水柄雲把手包交到了蓉蓉手裏,“唉,周老板真是貴人多忘事,剛才在店裏還邀請我來捧場的,怎一眨眼就忘了?周老板的戲我是百看不厭啊。”
周和平尷尬地站在那裏,他就是一句客套話,誰知水棲雲非要往當真裏說,一時急得說:“本以為水老板忙,是來不了啦,多謝多謝!”
“我哪有你忙,剛才周老板這是去哪了,讓我們好一陣等!”
“這不!”周和平伸出手裏的衣服,這是他早先預備好的道具,“臨上場才發現被老鼠咬了一個洞,不得不去補好,這才耽誤了時間。”
“哈哈,周老板真會說笑,補一件衣服,兩個大男人去,是什麼金貴衣服啊?”水棲雲眨巴著帶霧的眼睛,盯著對方。
周和平本來打算一人去的,沒想到臨時帶上了高山坡,這才露出了些破綻,正準備解釋,崔琴跑過來拉了他一把,“周老板真有閑心,這麼多人等著呢,還和別人說笑,趕快準備演出吧!”
周和平順坡下驢,“好好,您看這麼多觀眾等著,水老板失陪了。”
周和平退回到後台,不一會兒換好了武生的行頭,拿起大刀和田海打鬥到了一起。
街上,李方正和李潔茹走了過來,他們是去找馬清遠的,正好路過貢院大街,便被吸引了過來。李潔茹連蹦帶跳,一會兒跑上來挽住李方正的胳膊,一會兒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一支柳條,去捅李方正的脖子,樂此不疲。
兩人在人群前停步,看周和平演京劇,但李方正的視線卻是飄的。自從劉貴在水柄雲客棧設卡,看到了他和李潔茹的手痕,他便知道,日本人懷疑他們去霍山搶了金藏。但情況卻並非如此,他是上了霍山,卻根本沒看到金藏,這些情況他都及時和袁文耀做了溝通。他想事情絕非那麼簡單,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又和上次一樣,受到冤枉,再次惹來麻煩,想弄到金藏就難了!
李方正想著,手臂突然被李潔茹拉起,李潔苑不動聲色地離開人群,往街道前麵走去。李方正順眼往前方看,隻見一個人戴著草帽,將頭壓得很低,急急在前麵走。
快步跟著那人走了有好幾分鍾,漸漸離開了繁華的貢院大街,到了一條僻靜的小巷,那人終於停下了腳步,一把揭開了草帽。
“是你?”李潔苑大吃一驚。
“哼哼,是我。”趙三臉上有了一絲狡黠的笑,“我是大當家六指鞭的兄弟趙三,你們兩位我們都見過,今天過來,明人不說暗話,是想邀你們談筆買賣!”
李方正想質問,李潔茹拉了他一把,平靜地說:“什麼買賣,你說說看!”
“我們大當家對八路恨之人骨,讓小弟我來就是談合作,我們可以共同對付八路和遊擊隊,搞到《趙城金藏》。在這趙城縣,沒有我們不清楚的地盤,我們要是聯起手來,還怕不成事?”
“是嘛,難得大當家如此信任我們,我們同意合作。但是我還有一個請求……”李潔茹非常爽快地就答應了。
趙三一愣,“什麼請求?”
“上次大當家說金藏是被八路搶走的,不知道在趙城的八路是哪些人?”
趙三眨巴了一下小眼睛,“這個我還真不知道,上次我並不在場,我得回去問問大當家的,下次過來便可告知。”
“那好,希望我們能夠合作成功,不知道我們接頭的地點在哪裏?”
“就在這貢院大街上,找一個叫旺子的叫花子。”
“好的,轉告你們當家的,跟我們國軍合作絕對虧待不了他,到時高官厚祿我們都可提供!”李方正說。
“多謝,我先走一步!”趙三說完,一溜小跑,轉眼不見了蹤影。
見趙~走遠,李方正不解地說道:“你怎麼如此爽快就答應和他們合作,這群土匪畢竟是一群烏合之眾,難以成大器!"李潔茹鼻孔輕哼一聲,兩眼射出一股冷氣,說:“正因為是烏合之眾,所以他們可以不要命。話說回來,他們的命也不值錢。我們為什麼不利用他們去幫忙找金藏?在趙城,八路還有遊擊隊幫忙,而我們不發展勢力,怎麼去和他們抗衡?”
李方正低頭一思忖,說:“也對,光憑我們和袁文耀周旋,沒有武裝支持,確實難以得手。怪隻怪國軍太過懦弱,且戰且退,消極抗日,要不然何至於此。”
“怎麼,你覺得共產黨是積極抗日?他們這是在乘亂奪權,渾水摸魚,你白受了黨國教誨多年,怎麼還會有如此認識?”李潔茹眼裏滿是鄙夷和憤怒。
李方正眉頭一皺,“住嘴,你別給我亂扣帽子。還是想想怎麼利用這群土匪,為我們爭取機會吧!”
“這個很簡單,和他們合作就是利用他們,拿他們去喂槍子兒,好多時候,我們是不方便出麵的。這群土匪來得好,正是為我所用的時候。”
李方正說:“六指鞭也不會白白和我們合作,他也應該有自己的計劃。他除了恨八路以外,是不是還在覬覦《趙城金藏》?我們也不能完全相信他們。”
“這是當然,我們堂堂國軍高級情報員,怎麼會被幾個土匪掌控?不論何時,主動權都應該在我們手中。”此時的李潔茹再也不是活蹦亂跳的小姑娘了,變得目光冷靜,非常有主見。
“也好,我們盡快去到馬清遠家裏,要博得他的信任,他和了明交情很好,尋找機會套出金藏的下落。”
“嗯,好的。”李潔節又恢複了甜美笑容,上來挽住了李方正的胳膊。
趙三身材靈便,跑得輕快,他自以為完成了任務,買好煙土,就準備上山。剛走到霍山腳下,一個人影像燕子般從他頭頂掠過,停在了他前麵,喝道:“站住!”
趙三抬頭一看,來人穿著夜行服,蒙麵裹臉,渾身都嚴嚴實實,兩臂一張開,像一隻淩空飛翔的燕子。他心裏膽寒,不敢再做停留,低了頭轉身便跑。趙三剛跑兩步,那人一個縱身又到了他的前麵。趙5急了眼,摸出了一把手槍,叫道:“敢擋爺的路,知道爺是哪個山頭的嗎,不想活了?”
麵對黑洞洞的槍口,那人並不懼怕。趙三話音剛落,那人一個箭步已經躥到了他跟前,速度之快,讓趙三覺得隻是一道黑光閃過,剛反應過來,手上便有了知覺一黑衣人已經捏住了趙三的手臂,用力一甩,趙三的槍便脫手掉在了地上,疼得他哇哇直叫。
“爺爺,燕飛俠,您可得饒了我,您要是在這野外要了我的命,連個鬼都不知道啊。”趙三邊叫饒,另一隻左手邊往腰裏摸,手往下一滑,一下抖落一把尖刀來,往上猛一提,捅了上去。
黑衣人用力一推,身體向後滑出半米,趙三也倒在了地上,摔了個烏龜王八蓋兒。剛要掙紮過來,黑衣人一腳踏在了趙三脖子上,手順著趙三的臂膀一滑,再一看,刀巳經轉手到了黑衣人手中。黑衣人聲音很粗,命令道:“說,幹什麼去了?”
“爺爺,燕飛俠,您可別要了我的狗命,我的命不值錢,您想知道什麼,我都說。我就是好吸上兩口,下山買了點煙土。”
“還不老實,我可實話告訴你,我什麼都看到了!”黑衣人刀尖頂在了趙三喉嚨上,眼看就要捅進去。
“燕飛俠,您一看就是為民除害的大英雄,您可別殺我,髒了您的手。我都說,我是奉了大當家的命令下山和國民黨接頭去了,你可別冤枉我,我絕對不是漢奸,您要找漢奸,就找劉貴那個狗漢奸去,他可該死一百遍了!”
“和國民黨接頭想幹什麼?”黑衣人手上一抖,眼看乂要用力。“我們一起聯手奪金藏,打八路。”趙三臉如醬色,嚇得閉了眼睛,腳又踢又蹬。等他睜開眼一看,四周一片寂靜,哪裏還有黑衣人的影子,剛才簡直像做了一個夢似的。
趙三回去先獻了煙土,再將路上遭遇的情況一說,六指鞭蹲在石発上,將大煙點了,大發雷霆說:“什麼狗屁燕飛俠,這是哪個道上的兄弟,江湖上根本沒聽說過,敢在老子的地盤卜.動武,一定得扒了他的皮!”
趙三直瞪瞪地望著大當家,說道:“燕飛俠來無影去無蹤,恐怕不好對付呢。”
“我還不信他長了三頭六臂不成,老子什麼樣的人沒見過,欞膽兒:
馬牛角蠟黃的臉緊繃,像一個小老頭兒,說:“這人來曆不明,先不可妄下結論,我們和國民黨之間的事已經被他們掌握,這極有可能是八路的人。”
“有沒有可能是小日本?”六指鞭重重地吸了一口大煙,咽到肚子裏,“爽快!”
“日本人做事怎麼會留活口?八路的伎倆太多,我們得小心留意才是,要不然還可能像上次一樣,被他們得了便宜。”
一想起上次的事,六指鞭氣就不打一處來,罵道:“媽的,我跟八路勢不兩立,饒不了他們。”
趙三看見兩位當家心情煩悶,小心說道:“李潔茹問起上次來山上的八路是誰,看來她很想知道答案。”
馬牛角兩眼一亮,搶著問:“你怎麼說的?”
“我當時留了個心眼兒,沒有告訴她!談合作她答應得倒是爽快,我一想,他們到底有沒有誠心,就打算考驗考驗他們。”趙三邊說邊看兩個當家的表情,小眼睛骨碌直轉。
馬牛角陰險地笑了,表揚道:“趙三這件事你辦得可真夠漂亮,她比誰都想知道八路是誰,我們一天不告訴他們,就能牽製他們一天,讓他們為我們所用。”
“嘿,他媽的,真是這個道道,看他們的表現,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和老子談合作的!”六指鞭撐起了身,臉上又有了興奮。
李氏兄妹一路到了馬清遠家,說明了來意,馬清遠非常熱情,把認祖這件事當做自己的事來辦。說早已經聯係好了洪洞的一位長者,現在就可以起程去大槐樹認祖,了卻他們的願望。
馬清遠從商會找了一輛吉普車,一路隨著兩人往洪洞縣趕。在車上,看著外麵的景色,馬淸遠頗有感觸,欷獻了一陣說:“這兩年,我很少出家門了,外麵太亂。去年我到沈陽,被日本兵扣留了,說我是他們通緝的重要人物,後來才知道日本人弄錯了。”李方正笑了,恭謙地說:“馬叔叔走的地方多了,遇見的新鮮事情也多。”
“是啊,人歲數一大,想的事情也多了,和你父親一樣,都想個落葉歸根,尋根問祖。秀秀也大了,我也想過幾天安穩0子。不知今天認完祖以後,你們還打算停留多長時間?”
李潔茹扭頭道:“叔叔,我們想看完廣勝寺的廟會再做打算。”馬淸遠盤算一下,欣慰地說:“也好,還有一段時日,慢慢本”
。
李方正沒聽明白,問道:“怎麼了,馬叔叔?”
馬清遠自顧自地笑了,掩飾道:“沒什麼,這就快到了!”李方正想探聽金藏的下落,往話上引,說:“前幾天,我和妹妹去了一趟廣勝寺,聽說廣勝寺近來惹了不少是非,接二連三地有賊人惦記。”
“是啊,就是因為發現了一部《趙城金藏》,廣勝寺就被大家所關注了。多少勢力都想把金藏搶到手,多虧了明大師啊,他也真不容易!”
“聽說金藏有四五千卷,也不是個小數0,廣勝寺放在哪個地方才能不被賊人所驚記呢?”李方正顯露出憂愁模樣。
馬清遠把頭轉過來,隨著車子輕微晃動,“你也對金藏感興趣?”
“我對佛教一竅不通,隻是興致所至,想一睹金藏風采,上次去廣勝寺沒能如願,心裏有些遺憾。”
“你既然不懂,也就沒有什麼好遺憾的,你不要關注這件事了,要不然攪和進來,恐怕日本人又會來找麻煩。”
說完,馬清遠心裏咯噔了一下。上次日本人抓走李方正,就是說他打廣勝寺的主意,難道真是空穴來風?馬清遠心裏犯起了嘀咕。
一旁的李潔茹見馬清遠臉色凝重,輕輕碰了一下李方正胳膊,示意不要說了。李方正馬上正襟危坐,把頭轉向窗外,似乎在專心致誌地賞景。
一路無話,馬清遠帶兩人到了大槐樹,拜見了一位八十多歲髙齡的長者。長者顫巍巍地翻開了李家族譜,一查族譜,李家是永樂十五年五月遷出的。李方正再把自己帶來的分支族譜打開,尋根溯源,很順利就和大槐樹的族譜接上了血脈。長者把族譜莊重地給他續上,還請來鼓樂班子吹響嗩呐,放了土槍,設香壇祭祀祖宗,好是一番熱鬧!
回去後,李方正很是興奮,一路抱著族譜表示感謝。馬清遠看見李家兩兄妹髙興,也受了感染,執意留兩人回家一坐,實際上是想讓李方正和秀秀有個相處的機會。李潔茹明白過來,隻是讓李方正去,自己借故推辭,說回去還有些功課要做。馬清遠沒想到李潔茹還如此會察言觀色,自是喜不自禁,叮囑了兩句,隨李方正一起回了家。
到馬清遠家剛剛坐下,秀秀親自上來添了茶水,正要退下,夫人鍾氏疾步走了出來,說是錢莊有點事情,已經催了好幾遍,叫馬清遠快去打理。馬清遠慌忙起身,說道:“秀秀,你陪方正聊一會兒,我去錢莊那邊看看。”說完,不由分說,便出了門。
秀秀望著爹的背影,有些手足無措,她在凳子一角側身坐下,紅著臉說:“我不會聊……”
看見秀秀窘迫的模樣,李方正喝了一口茶,笑了說:“聊天還有什麼會不會的。”
秀秀的臉紅撲撲的,視線望著別處說:“有啊,聊得有趣就是會聊。”
“什麼叫有趣?”
“懂的東西多,能讓人開心。”
“什麼叫開心?”
秀秀嘟起了嘴,故意生氣地說:“不知道!”
李方正被她的模樣逗笑了,說:“其實坐在你麵前看著你,一句話不說,也很開心。”
秀秀抬頭看了李方正一眼,又急忙低下頭:“你的嘴像抹了蜜-樣0”
“秀秀妹,你都去過什麼地方?”
“沒出過趙城縣,就連貢院街,父親也不準我隨便走動。”
“馬叔叔擔心你被別人搶走了。”
“也是,外麵亂糟糟的。”
“有時間,我帶你出去好嗎?”
秀秀不吭聲,紅著臉在那裏思量。
李方正說:“沒事,跟我出去,沒人敢把你搶走。”
秀秀揚起了下頜,說:“你有多大本事?要是遇到了強盜……”“我就告訴強盜,要搶,就把我搶走好了。”
秀秀開心地笑了,很單純地說:“好,那就把你搶走。”
見到秀秀的笑,李方正癡呆了半天。她的笑和李潔茹的矯揉造作絕不一樣,一個是天山的雪蓮,一個是善變的桃花。有多長時間不曾見過如此甜美純真的笑容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成天帶著任務在偽裝自己,忘記了天空的顏色,忘記了晚上的月亮,不再去留意身邊人的感受,隻是謹小慎微地過著自己的生活,投身於所謂的國民和政治。但現在發現,他隻想要自己的生活,那些任務能實現自己的理想嗎?這一刻,李方正動心了。
在隔壁房間,馬清遠和太太鍾氏偷偷地看李方正和秀秀,兩個老人不禁喜上眉梢,越看越覺得兩個人般配。看到兩個人的表情,馬清遠直起腰笑了,“你看我那寶貝女兒,連句話也不會說。”
太太鍾氏長歎一口氣,說:“就是讓你管教的,整天連門檻都不準邁出去。”
馬清遠扶著文明杖點了點頭,“要是方正帶她出去,我倒放心。”
鍾氏想了想,說:“這個李先生還不錯,要不然你去托柄雲說說媒,從中撮合一下,也讓我們這個寶貝女兒有個能夠托付終身的人“也好,憑柄雲那張嘴,這件事肯定能成!”馬清遠信心滿滿,喜上眉梢。
曰軍指揮部門口,挑著一杆日本國旗,大門口用柵欄圍了,曰本兵狠狠地瞪著街道,門口根本沒有閑散人員走過。好不容易過來一隻瘦狗,也是夾著尾巴低聲嗚咽著跑開。
上原康夫帶著田村正二,來商談運送文物的事情。到了橫山一郎辦公室,上原康夫放下了風衣領口,將黑色禮帽摘了,說:“現在國民黨的活動都在我們掌控之中,倒是八路猖獗,橫山君要加緊搞幾次大掃蕩,找出八路的窩點,避免再發生上次金藏被人搶走的事情。”
橫身一郎站在沙盤前,說道:“我已經安排下去,讓劉貴手下的特務喬裝打扮,盯梢可疑人員,一有情況我們馬上出動。”
上原康夫蹺起了腿,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袁文耀,說:“可疑人員?袁先生,我向你打聽一個人,不知道你對水柄雲有什麼看法?”
“水棲雲客棧的老板?”袁文耀沉吟一下,道,“我和她並沒有什麼接觸,沒有了解,不敢評價。”
邊渡浩野眉頭一皺,瞪起眼惡狠狠地說:“是不是她對上原先生招待不周?我帶人去燒了她的客桟,讓他們這些支那人懂得尊敬我大日本帝國的國民。”
上原康夫抬手示意打住,說:“不是這方麵的原因,隻是我覺得這個女人很不一般。前兩天,她去了一趟廣勝寺,雖然她不動聲色,但也沒能逃脫我布下的耳目。”
邊渡浩野說:“她要是敢跟我們皇軍作對,絕不能饒她,上原君你要是對她不滿意,我一顆子彈就能要了她的命。”
“這不是靠武力解決的亊!”上原康夫嫌惡地擺了擺手,“我們是在分析問題,然後才能找出事情真相。在事情沒有弄明內之前,請邊渡君聽我把話說完。”
“是!”邊渡浩野慚愧地低下頭。
“不過她處事滴水不漏,倒沒有什麼把柄落在我手裏,這個人日後也得讓劉貴手下多看著點。還有一夥人,就是住在水棲雲客棧的周老板一行,也不像尋常江湖人。”
“這個客棧都要開成黑店了,讓我帶人直接把它踏平,以後再也不會壞皇軍的事。”邊渡浩野忍不住又開口。
“住口!”橫山一郎抬手打了邊渡浩野一個耳光,“請尊重上原老師!”
邊渡浩野巋然不動,躲腳回答:“是!”
橫山一郎說:“在這些事上,我知道老師不便出麵,我會交給劉貴好好去辦,請老師放心,這夥人一定給您盯緊了。”
袁文耀推了推黑框眼鏡,說:“上原君的意思是,這夥人是不是和八路有關?”
上原康夫說:“水棲雲倒不像八路,隻是周老板那一夥人有可疑之處。我讓田村正二去查了一趟他們房間,雖沒有收獲,但還是覺得這夥人行動神秘。”
橫山一郎說道:“那怎麼辦,是否要等到他們露出馬腳我們再動手?”
上原康夫點頭,麵色嚴峻,“是的,但我們要有準備,提前做好防範。今天,我主要是為文物運送的事情來的,這次文物運送絕對不能出問題,橫山君不要掉以輕心。”
“上原老師您放心,後天中午文物就會運走,我已經調集了大批兵力防護,要是有人破壞,統統要了他們腦袋!”
“不要出動過多兵力,這樣太過招搖,反而引起別人注意,這次運送文物,我們要低調行事。”
"願聽老師教誨,不知老師有什麼方法?”
上原康夫對著袁文耀說道:“我已經有了一套完整的計劃,你們中國的《孫子兵法》上有一個計謀,我們就來個聲東擊西,請君人甕!”
袁文耀眼睛一亮,說道:“上原君的計謀定是經過深思熟慮,袁某不才,願聞其詳。”
“你要做好準備,這個計劃要盡快告訴國民黨的李氏兄妹,到時,我們就該收網了!”上原康夫的頭發滑落下來,眼裏現出一股陰鷙。
“告訴他們,我們行動豈不是泄露了?”袁文耀摸了摸上衣兜裏的鋼筆,有些糊塗了。
上原康夫得意地笑了,“聽我給你們細細說來……”
趁著春色滿園,周和平上了廣勝寺,那些左扭柏雖然紋路扭曲了,但身軀卻是偉岸向上的,每一棵都得仰起頭看,繁茂的枝葉能布滿人的視野。那飛虹塔更是醒目,遠遠望去,就已經是飛光流彩,太陽一照,琉璃瓦像抹了蜜汁,圓潤流淌陽光像綢子一遍遍地從瓦麵上滑過,那琉璃瓦上便閃爍個不停,上邊像停留了千百個太陽,讓紅的更紅,翠的更翠。還有那掛在廊角的一百多個鈴擋,把太陽的光輝裹在了身上,再泛出古銅色的金光,風一吹,絢麗多彩,聲音也傳了過來,像是一陣梵音。
高山坡將褂子脫了,用勁打天上亂飛的蜜蜂,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氣,說道:“叫得真是煩人,就像那些和尚在耳朵邊念經一樣,嗡嗡個不停。”
田海拉了他一把,語重心長地提醒道:“到了這佛門淨地,可不要胡亂說話,我們要尊重別人的宗教信仰,這是我們的紀律和政策!”
“不說就不說,我裝啞巴行了吧!”
崔琴停下腳步,不依不饒地訓斥道:“高山坡,你怎麼這麼和田海哥說話呢,趕快向他道歉。"田海寬宏大量地擺了擺手,笑著說:“不要緊不要緊,年輕人嘛,慢慢會成熟的。”
高山坡看著崔琴,鼻孔裏哼一聲,將衣服搭在了肩上,眼睛沒有冃標地四處亂掃,山中的淸爽寧靜根本吸引不了他。
崔琴轉而去拉周和平的手臂,嗔說:“周科長,你也不管管他,看他神氣的!”
周和平哈哈笑了,繼續拾級而上,說:“高山坡快把你那衣服穿上,到了這裏要嚴肅些,注意舉止!”
高山坡怏怏地把衣服穿上,說:“哼,剛才我已經答應當啞巴了,現在又要我當木偶!”
一句話說得大家都哈哈笑了。
到了廣勝寺大雄寶殿,周和平看到了一個中年和尚,一看便是常年習武之人,步履輕盈,身形精瘦卻很結實。周和平快步上前,問道:“請問,了明住持在嗎?”
此人正是了明的大師兄了義,他右手握著兩枚鵝卵石,左手立於胸前,麵對周和平的問話,低眉一動不動。
高山坡急了,說道:“喂,和尚,問你話呢,怎麼不冋答?”周和平用眼神製止高山坡,又問道:“這位師父,請問了明大師在嗎?”
旁邊有一個小和尚看到了,急忙跑過來說道:“施主不要問了,這是我師伯了義,他又聾又啞,問也聽不到。幾位若是急著找住持大師,我可以去傳個話,請問幾位怎麼稱呼?”
“多謝,小師父對住持說是龍隊長的朋友便可。”
“好,施主稍等。”小和尚躬身退下。
了義和尚停頓一下步子,急急退去,片刻便不見蹤影。
周和平望著消失的了義,小聲道:“這個和尚看來既不聾也不啞,武功還了得,剛才我們的談話他都聽到了。”
高山坡吃驚地瞪大了眼睛,“為什麼?我看就是一個聾和尚,問他話都不知道回答!”
“剛才說到龍隊長的時候,他停下了步子,耳郭明顯動了一下,看來此人知道龍遊山。”
高山坡擰眉看著遠方,思索了半天,說道:“科長你觀察得真細致,我什麼也沒有看出來!”
“做我們偵察工作的,就得膽大心細,處處留神,以後等你單獨執行任務了,才不會吃虧。”
崔琴也有些不明臼,掃一眼大雄寶殿裏頭低眉的菩薩,說道:“這個了義為什麼要裝聾作啞呢,感覺這個寺裏怪怪的。”
田海說:“會不會和《趙城金藏》有關,這裏麵有點名堂!”
“是啊,我也搞不明白。既然寺裏古怪,崔琴和高山坡先留在寺裏轉轉,避免惹人耳目。我和田海去會會了明大師,待會兒在寺門口會合。”
小和尚穿過大雄寶殿,再經過後殿,去了明廂房,彙報外麵有龍隊長的朋友求見。了明放下經書,思忖道,龍遊山的朋友,會不會是八路?略一考慮,說道:“請進來!”日本人也見了,國民黨也見了,他還是想探探八路的底,看八路到底是個什麼態度。
周和平隨小和尚一路來到廂房坐定,了明叫來淨慧上了茶水,方才說道:“兩位施主乃龍施主的朋友,不知怎麼稱呼,所來又有何事?”
周和平說道:“我是從太嶽軍區過來的八路軍偵察科科長周和平,這位是田海。八路軍與日本人浴血奮戰,始終以國家和人民為重,今天我們來是向大師表明態度和立場的。”
了明大師頷首道:“八路軍憂國憂民,抵禦外來侵略,艱苦卓絕,令貧僧敬仰。”
“了明住持,金藏是我們祖國的文化瑰寶,若落人日本人手裏,我們就成為千古罪人,這一點想必大師明白。”
“阿彌陀佛,施主關心文化瑰寶的精神讓貧僧感動,隻是金藏由於保存不力,早已散失……”
了明還是一如既往地謹慎,周和平想打消他的顧慮,說道:“我今天來,並不打算問金藏在哪裏,隻是給了明住持通報一下眼前的局勢,希望住持審時度勢,早做決斷。現在日本人打著文化考察的幌子,顯得彬彬有禮,正好給我們準備的時間,等到他們原形畢露的時候,再想把金藏運出去,就來不及了。而國民黨腐敗無能,致使祖國河山破碎,大量的國土被日軍侵略……”
了明打斷道:“阿彌陀佛一出家人不問政治。”
“可是出家人也是我們祖國大家庭中的一員,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們八路軍,曆來都是閉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共同抵禦外來侵略,相信了明住持一定能夠以祖國利益為重,深明大義,盡早把金藏運送到安全地方保護起來……”
房間裏佛香繚繞,徐徐滲透到四周。周和平正說著話,突見門外有人影貼著窗戶偷聽,他站起來大喝一聲:“誰?”
他疾步走到門外一看,一個和尚正好拐彎,隻露出背影。周和平想都沒想,拿起手中的帽子用力擲出,一下擊在和尚背上。周和平快跑上去往四下裏看,佛像威嚴,一片安寧。他默然撿起帽子,重新戴在了頭上,心裏卻再也不能平靜,看來這廣勝寺還真不是一個尋常之地。
了明大師也追了出來,立掌問道:“施主怎麼了?”
“想不到佛門淨地也有不清靜之人,在門外偷聽我們談話,住持可得小心謹慎才是。”
了明臉上平靜如水,說:“阿彌陀佛!之前寺裏已數次出現這種事情,看來是貧僧管教無方,讓這出家之人也失了心性,致使禪心如此無根,佛心如此易動!”
聽到動靜,了悟也趕了出來,說道:“所謂魔者,莫非心魔,所謂福田,莫非心田,道高魔高,做此事者,皆是失了心魔。在家出家,本是虛妄,奈何不了這萬丈紅塵,人世在其中,寺廟也在其中,皆不能免俗。阿彌陀佛!”
了明回身道:“師兄,多謝師兄點撥!”
了悟麵向大家,道:“菩提非樹,樹亦非樹,常守正念正見,方能解脫啊!”
周和平拱手道:“兩位大師都是得道高僧,實在不需要我等提醒。但寺中恐怕真還得小心為是!”
“多謝施主。我會即刻差遣了義師兄帶領武僧徹查,定會水落石出。”
“那好,希望大師能夠考慮剛才我說的話,也煩請大師不要泄露我們的行蹤,告辭了!”周和平想起剛才進大雄寶殿時,碰見的便是了義,他雖然覺得此人有些怪異,卻不便表露出來。
崔琴和高山坡在寺中閑看,順便了解廣勝寺的結構。髙山坡心裏有疑問,根本無心賞景,他謊稱肚子疼,要上茅廁,一溜煙跑了。出了崔琴視線,他一拐彎,順著前殿走去,剛才了義和尚就是去了那裏,他要證實一下,了義和尚是不是又聾又啞。
到了前殿,見到了義正背對著他劈柴,高山坡故意大喊一聲:“了義和尚!”
了義沒有一點動靜,一斧頭下去,木柴成了兩半。高山坡生氣了,伸手去拉了義,拉了兩下硬是沒拉動。
高山坡吸了一口氣說:“謔,還真有兩下,我倒想跟你過幾招!”說完,又要撲上去。了義看他一眼,並不理踩,繼續劈柴。髙山坡正欲燈地近身,了義不經意地丟下一根柴火,攔在了髙山坡的腳下,他一個趔趄摔倒在地。高山坡有些急了,叫道:“看我怎麼收拾你!”
“高山坡,你幹什麼?”崔琴來了,叉著腰把辮子一甩,拉著他就走。到了門外,她嗬斥道:“誰讓你私自過來的,你這是在惹事知道嗎?”
“我就想試試他是真聾還是假聾!”
“你這是沒有組織紀律,待會兒我就告訴周科長,看你還狂妄!”
出了寺門,高山坡不做聲了,半晌才說:“崔琴姐,你給我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行嗎?這次你就別告訴科長了。”
崔琴將他的手一甩,“你就會逞能,就是記不住自己的身份。”
“那我們八路軍也不能處處裝熊,低聲下氣啊!”高山坡氣呼呼地說。
“你……”
周和平一出來,崔琴就上前說高山坡鬧事,把剛才的情況說了。說完以後,周和平和田海都盯著高山坡看,把他看得慌了神,說:“田大哥,你怎麼不說你那句口頭禪啊!”他心裏還想著田海幫他,說一句“多大個事啊”,就可以解脫了。但田海卻沒有說,高山坡知道這件事就不是小事了,低了頭說:“你們批評我吧,我錯了!”
田海上前拉了拉他,說:“知道錯了就要改,不怕犯錯誤,就怕不總結。你要記住,我們這也是戰場,是看不見的戰場,以後要多留心。”
周和平提醒道:“髙山坡你違反了紀律,本來是應該處分你的,但給你一次機會,下次絕不能出現這種情況,知不知道?”
“明白!那個和尚武功真是了得,我現在相信了,他能聽得到!”高山坡用力點頭說。
了明住持和了悟回到禪房,讓淨慧去請大師兄了義,準備共商事務。
了明喝了一口茶,說道:“國民黨、9本人、八路軍可是都來了,但是交給誰我都不放心啊,這部佛法,如若毀於我手,就是一大罪過啊!”
了悟說:“師弟的良苦用心我能理解,隻是現在形勢緊迫,不管是存放在寺內,或者移交給他人,我們都得小心為是,寺內早已不再安全。”
“是啊,所以請了義師兄過來,讓師兄加大巡查力度。”
正說著,了義快步進了禪房,看兩位師弟一眼,隻站不坐。了明住持伸手示意道:“師兄請坐!”
了義站著不動,開口小聲說:“師弟叫我過來,有什麼吩咐?”了明說:“最近寺內接二連三出現怪事,不光有賊人進寺探尋,寺裏也有人起了邪念,攪得寺內不得安寧,希望了義師兄加大巡查力度,確保寺內安全。”
了義用力點頭:“你放心師弟,你的心思我知道,有了義在,休想有人進人飛虹塔!”
“阿彌陀佛。”了明兩手合十,閉上了眼睛。
水棲雲在房裏燒香拜佛,口中喃喃有聲,仿佛人定了一般,升騰的煙霧將她的心思帶到了很遠很遠。
樓下傳來順子的招呼聲,“哎喲,馬會長怎麼得空來啦,趕快裏麵請。”
“哦,來看看你們水老板!”
水棲雲緩緩起身,馬清遠見到水棲雲,關切地問:“今天得閑,正好過來看看,胃病好些了?”
水棲雲歎一口氣:“就馬叔叔關心我,老毛病了,時好時壞。”“唉!你也該找個人了,老這麼一個人過下去,也不是辦法。”水柄雲已經八九不離十地猜中了馬清遠來意,聰慧地說:“我倒是不急,一個人過慣了,倒是秀秀妹妹的大事,怎麼樣了,有信沒有?”
馬清遠精神瞬間提了上來,往前傾了身子,小聲說:“你看李方正咋樣?”
水棲雲撥弄一下手上的玉鐲,說:“他……我真不好說!”
馬清遠沉浸在興奮裏,有些神秘地說:“我覺得他跟你秀秀妹,倒是挺般配。”
水棲雲看著對方興奮之色,提醒道:“您看著般配?”
馬淸遠根本沒有感覺出來她話裏的意思,自顧自地說:“嗯。
前幾天,我給你妹妹算了一卦,算命先生就說,你秀秀妹的郎君,是遠方來的貴客,現在看來正巧合了,這就是個緣分。”
“那秀秀妹妹是什麼意思?”
“看得出來,她對李先生也很是滿意,你看,你能不能試探一下李先生的意思?就給你妹妹做個紅娘吧!”
水棲雲有些猶豫,說:“我覺得還是再過些日子,李先生剛來沒幾天,咱們還不太了解他。”
馬清遠肯定地說:“他家裏的情況我了解,看他本人的模樣,挺正派的一個人。”
水棲雲擺頭,問道:“那馬叔叔知道他現在做什麼事嗎?”
“還能做什麼?祖傳的飯碗,接替他父親,做瓷器字畫買賣。"水棲雲考慮了一下,說:“我想呀馬叔叔,秀秀妹的婚事,不能太草率。”
這時,馬淸遠算明白過來了,臉色有些不髙興,說:“那你不樂意跟李先生說了?”
水棲雲急急辯解:“不是不樂意,是太急了些,我想是不是再過些日子,我跟秀秀妹妹就像親妹妹,怎會不想她過得好些?”
屋裏一下子安靜下來,氣氛有些尷尬。馬淸遠感覺抹了麵子,根本聽不進去,雙手扶了文明杖,起身要走,說:“行,那我就不勉強你了,待會還得去一趟礦上。”
水棲雲站起來,說道:“馬叔叔,我的意思是,不要太過著急,您最好再考慮考慮。”
馬清遠似乎不再想聽她說什麼,搖頭失望地歎了一口氣,緩步下樓。看著離去的馬清遠,水棲雲心裏有些難受,她深深呼了一口氣,推開窗戶看外麵。陽光白晃晃的,刺得她睜不開眼,水棲雲拿手擋了,拂一下頭發,看趙城這座縣城,那些黑色的瓦片競相躍人眼簾,縱橫交錯的道路像方格子鋪得老遠老遠……
馬清遠回到家裏,夫人鍾氏看出了名堂,問道:“老爺怎麼了,一臉喪氣,難道他李方正看不上秀秀?”
“唉!不是,我去托水柄雲了,她不願意說媒。”
“這是為啥?”
“為啥?你看不出來,水棲雲現在還是單身,說不定她看中了李方正呢!”
“不會吧?”鍾氏扶著腦袋思考。
“怎麼不會,她說不出來李方正哪點不好,就是不願意說媒。”馬清遠說得唉聲歎氣,拿指頭直戳桌子。
“虧得我們兩人一直疼愛她,從沒拿她當外人,她怎麼能這樣呢!”鍾氏也是一臉愁容,“我們老兩口怎麼去和秀秀說啊?”
老兩口在屋裏生了半天悶氣,管家來通報,說是王紳士來了。馬清遠調整一下情緒,馬上到了客廳迎客。
見到馬清遠出來了,王紳士拱手道:“馬老板,生意還好吧?”“能好到哪裏去!”馬清遠邀請王紳士坐下,說:“到處封鎖檢査,很多貨物連城門都進不來。這日本人哪,一天不走,咱們的日子就別想清靜。”
王紳士是來摸底的,一個是看看馬清遠對八路的態度,再一個打聽一下金藏的下落,他說道:“日本人一來,國軍跑得沒影了,誰給咱老百姓撐腰呀,還是八路跟咱們老百姓親近。”
馬清遠望著桌麵出神,說:“八路倒是為老百姓說話,隻是能不能成氣候,還說不好。”
“咱就盼望他們能早一天成氣候吧。哎,我今天來,有件事情要問你。”
“什麼事?”
“聽說日本來了個東方文化考察團,住在水棲雲客棧裏,你知道他們來幹啥不?”
“幹啥?他們來是要弄走廣勝寺的《趙城金藏》,那可是咱們趙城的寶貝,我們為了金藏,真是煞費心血。”
王紳士說:“那你看咋辦?金藏在寺內,了明住持會不會……”馬清遠說:“不會。了明大師也暗自著急,前些年很多人想把金藏買走,了明都不答應,他應該知道金藏的分量。再說了,沒有我們點頭,了明住持也不會擅自做主的。”
王紳士擔憂地說:“可這回來的是日本人,了明住持,還有我們能做主嗎?萬一日本人強行進人寺院搶奪……”
馬清遠沉默了,他也感到事情有些麻煩,說:“金藏放在寺裏肯定不是長久之計,也不安全。”
王紳士歎一口氣,試探性地往下說:“唉,金藏放在彌陀殿可是危險了,隨時都有可能被日本人搶走。”
馬清遠思考著說:“你放心,沒有那麼容易,金藏巳經轉移出了彌陀殿。”
“轉移到哪了?”
馬清遠看了看王紳士,搖搖頭說:“了明住持再三叮囑,此事隻能我跟他兩個人知道,不能告訴第三個人。"王紳士看向院子裏麵,花草開得茂盛,一隻蝴蝶正往開得鮮豔的迎春花上落。他說:“我也不想知道,不過我覺得寺內沒安全的地方。”
馬清遠點點頭,要轉移話題,於是笑了笑說:“王老弟今兒來得正好,我正在為一件事情發愁,想托你幫忙。”
王紳士有些詫異,“托我事情,啥事?”
馬清遠臉上換上了一副慈愛的表情,拉家常地說:“我那女兒秀秀,也老大不小了,咱們身邊,還真沒合適的。”
王紳士明白了,笑說:“憑你馬兄的家門,是要好好挑選一個乘龍快婿。”
“眼下,倒是有一人,我看他對小女,也有好感,隻是不知道……”
王紳士問道:“誰?”
“就是到咱們趙城來尋根祭祖的李先生,就住在水棲雲客棧。"王紳士點了點頭,“哦?馬兄看好的小夥子,一定很優秀了,有空我要去拜訪一下。”
馬清遠麵帶滿意笑容,說:“還好,你見了就知道了,他父親是我的老朋友,也是緣分吧。我想,王老弟方便的話,去試探一下李先生的意思。”
王紳士也想會一會李氏兄妹,應允下來,“好好,我一定盡力。”
“我想了半天,也隻有王老弟這張嘴能錦上添花了。”馬清遠笑著說。
夜已經很深了,月光如洗。李方正輕腳起床,細聽一番,才出門跨過圍欄,閃身到了房頂。
一路上,李方正步履急促,走走停停,他到了城郊一片樹林才停下腳步,左右張望。林子裏一片漆黑,老鴰似乎也發現了秘密,時不時拖上長調叫兩聲,給夜更添一層神秘。一隻貓頭鷹蹲在樹上,兩眼大睜,閃出犀利的光。
李方正慢慢走進樹林,在一棵空心的老楊樹前停下,收回手時,多了一個紙條。他迅速打開紙條,劃燃一根火柴,隻見紙條上寫著:明午12時,日軍運文物至同蒲鐵路,4月16日。火光映得李方正臉上一明一暗,他兩眼睜得滾圓,將紙條內容記下,再點一根火柴,準備燒掉。
火柴燒得正旺,快接近紙端,突然一塊石頭飛來,準確地擊中了他的手,李方正隻覺一麻,手自覺就鬆了,紙條飄然落地。他馬上醒悟過來,有人想搶奪消息,還沒等看清來人,李方正就地一個翻滾,撲向了紙條,正準備勾身去撿,肩膀上卻挨了重重一腳,他側身倒落在地。
剛才對著火光,照花了他的眼睛。李方正一時難以適應黑暗,他反應還算敏捷,落地以後一個掃堂腿,就勢起身以後長拳打出,對方退出一步,無法近身。
在模糊的光線下,李方正看清了來人的打扮。來人穿一身黑色夜行衣,後退的同時,兩臂張開,像一隻燕子的羽翼。李方正大吃一驚,失聲叫道:“燕飛俠!”
燕飛俠看準了飄落在地的紙條,淩空起腿向李方正踢去,李方正退步雙手一擋,正要奔向紙條。燕飛俠雙腿搭在了李方正手上,兩手卻已落地支撐,整個身體成了一條斜線,稍一停頓,後身一個翻轉落了地,在樹林裏快步幾個連躍,轉眼消失不見。李方正快步跑上前一看,地上哪還有紙條,已被燕飛俠搶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