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李方正悻悻回到客棧,將門掩了,一直在思量,這個燕飛俠到底是什麼人。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等李潔茹起來,李方正將淩晨在樹林子遭遇的事說了,李潔茹倒顯得很平靜,問道:“看來,這消息乂是袁文耀給你的?”
“是的,沒有他的幫助,我們怎麼能從日軍那裏弄來情報,你猜燕飛俠會是誰?”
李潔茹臉上一層冰冷,雙手推開窗戶,看著貢院大街說:“可以肯定,燕飛俠不是我們的人。倒是這個袁文耀,雖然給了我們情報,弄不好就是日本人拋的一個餌,到時他們來一出請君人瓷!”李方正有些著急,“此話怎講?”
“你想想,我們一去,八路也會去,到時日本人正好一網打盡!”
你不要這麼多疑,袁文耀要想打擊我們,為什麼還幫我們?”
“你可不要忘了,他是在幫日本人做事,到時連同我們一起打擊,這是一箭雙雕。”李潔茹一字一板地說。
“你懷疑他有雙重身份?他雖然表麵在幫日本人做事,卻是我們的人,我接觸過他,他不會賣國求榮。”李方正堅持己見,辯解道。
李潔茹轉身,緊緊盯著他,“你不要意氣用事,我們要多留一個心眼。你知不知道,所有存在的事情都有懷疑的必要,不要百分之百地去相信一個人。”-李方正冷靜下來,但心裏還是不願意相信,他換了個思考方式,語氣緩和了,“這麼一說,燕飛俠很有可能是八路的人,要不然,誰會惦記這份情報!”
“可以這麼猜測,共產黨到時會有行動,他們肯定不願意眼睜睜看著國寶流失。”
李方正停止了踱步,說:“那我們怎麼辦?”
“我們?哼,不能出動,坐在客棧裏等消息。”
“坐山觀虎鬥?”
“是的,隻有這樣才能保存我們的實力。”
“為什麼,眼睜睜看著文物流失?”
“這批文物丟了就丟了,對於我們沒什麼損失。你不要忘記了我們的任務,我們是來爭奪金藏的,不必為其他東西分心掛念。”李方正據理力爭,甩手道:“荒唐,那也是我們的國寶。”李潔茹回身又笑了,拉著李方正坐下,“看不出來,你還挺愛國。不論從哪個方麵講,我們都不適宜出手,先不說袁文耀是不是百分白'的可靠,單是劉貴也在懷疑我們,所以我們得做出姿態給他們看,把自己撇出來,到時出了事情,也和我們沒有關係。即使我們拿到了那批國寶,要是完全暴露了身份,下一步還怎麼去爭奪金藏?再說了,現在情報已經被燕飛俠竊走,到時不一定會出什麼事李方正聽了覺得也有道理,但還是不甘心,說道:“袁文耀把情報遞出來,肯定是希望我們有所行動的,我們坐視不管,他到時問詢下來我們怎麼回答?”
李潔茹哈哈笑了,將辮子解開,散成了披肩發,“我們可以坐著不動,但並不代表我們沒有行動。”
“什麼意思?”李方正愣了一下,有些沒聽明白。
“你忘了,我們還有自己的盟友,霍山上的那些土匪見錢眼開,這次,我就讓他們去擋槍子兒。”李潔茹臉上露出了笑意,將頭發一拂,冷若冰霜。
“你的意思是讓土匪和八路去奪文物,拚個你死我活,我們靜觀局勢?”
“沒錯,就是這個意思。”
李方正一下釋懷了,禁不住拍了一下桌子,“這倒是一個兩全其美的好方法!”
周和平一行挑著兩個箱子,出城門的時候,劉貴手下漢奸歪把子和包喜正守著城門,端槍斜眼對著過往行人呼喝。
還是一大清早,出城門的人很多,暖暖的陽光照在了灰色城牆上麵,厚實的城牆把斑駁的胸膛顯露出來,似乎要向人們傾吐故事和滄桑。
歪把子首先看到了周和平,望著他肩上挑著的搖晃的兩口箱子,他想起上次在水棲雲客棧,也是這兩口箱子,死沉死沉的,當時踢了一腳,疼了兩天。他眼睛一亮,指揮包喜道:“去,叫那唱皮影戲的先過來,老子要檢査他。”
包喜站著不動,直瞪瞪地說:“歪把子,上次我們不是在客棧查過他嗎?”
“又他媽歪把子歪把子地叫,不聽指揮了是吧?你忘了,上次沒查明白,趕快叫過來!”歪把子叉了腰,對著人群發令,“擠什麼擠,都給我排好隊了。”
老百姓趕快站好,隊伍顯得整齊了些。包喜有些不情願地跑了出去,跑到排著隊的人群裏叫,“周老板,你趕快過來,我們要檢查。”
周和平、田海對望一眼,預感到不好,但還是從人群裏擠了出來,回應道:“來嘍!”
身後,髙山坡緊緊盯著包喜,邊走邊小聲對周和平說:“是不是他們發現了什麼,今天出城門比平時要嚴。”
周和平叮囑道:“先別亂了方寸,鬼子這兩天可能有行動。”靠著城牆,歪把子持著方正步槍,就等周和平過來,見幾人走得緩慢,喝道:“快點快點,想不想出城門了?”
周和平加緊步伐,過來殷勤說道:“這位大哥,我們以前見過,來,抽支煙。”
歪把子拿手拽了,說:“不抽。今天是幹什麼去啊?”
“下鄉演出,城裏演了兩天堂會,去鄉下看看有沒有生意。”“喲,這還帶著一位美人呢,當心被強盜擄了去。”歪把子嘴斜成了一個“八”字,拿眼盯著崔琴。
崔琴想要發作,被周和平用眼神製止住,將煙收了,他奉承道:“有幾位大哥把著城門,咱趙城治安又好,強盜路霸哪敢為非作歹。”
“你這話中聽,手舉起,按規矩來!”歪把子要搜身,將槍一扛,命令道,“包喜,你搜那兩個,這兩個我來!”
包喜開始搜高山坡和田海,他搜得非常認真,一圈下來什麼也沒有。歪把子裝模作樣搜了一下周和平,又來摸崔琴,從上到下摸了個遍,崔琴眼睛瞪成了辣椒,硬是忍住了。
高山坡邁步要往前衝,一把被田海狠狠攔住了,“多大個事啊,咱是守規守矩的老百姓,讓他們去搜。”
高山坡氣不過,掙了掙,沒掙脫,將腦袋昂得像一頭小公驢,隻可惜繩子牽在了田海手裏。
歪把子摸完了,滿麵紅光,幹咳一聲道:“把你那箱子打開,裏麵裝的都是啥東西?”
周和平彎腰將兩個箱子打開,“都是一些演出的道具、服裝,您看歪把子學精了,拿腳點了點地麵,說:“我不看,你都給我倒出來,就倒這兒!”
周和平依言將箱子裏的東西都倒了出來,不急不惱地說:“您看,東西都在這兒呢,我們可以走了吧!”
歪把子笑了,繞著箱子轉半圈:“想走?”又拿腳踢了踢箱子,一腳竟然沒踢動,還是和上次一樣沉,“上次我都沒搞明白這個箱子為什麼這麼沉,今天老子可要弄明白了。”
幾個人臉上都僵住了,緊緊盯住那兩口箱子,高山坡呼吸變得急促,看著周和平。後背吹來一陣風,初春的早晨讓大家感到了涼意。
周和平賠著笑,翻撿起道具,說:“這箱子您看了,什麼也沒有,您看這道具,都是我們演戲用的,是不是……”
“不行!”歪把子起了疑心,周和平在那裏扒拉道具,根本就不能吸引他的視線。他始終還是盯著那兩口箱子,高聲叫道:“包喜,你過來,把這兩口箱子給我砸了。”
“好嘞!”包喜興衝衝地跑了過來。
高山坡的臉上一陣慘白,手握成了拳頭,耀眼的陽光不見了,他的眼裏隻剩下那兩口箱子,那兩口箱子瞬間變成了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仿佛要吞噬了他們。箱子一旦被這兩個漢奸砸開,後果不堪設想一一裏頭裝了他們四個人的槍支彈藥。高山坡感覺到了來自心底的緊張,絲毫不亞於在戰場上衝鋒陷陣,他的神經繃得緊緊的,仿佛一槍托下去,那根線便斷了,他們所有的計劃都會暴露在這青天內日下。
“兩位大哥,先等一下!"周和平笑著蹲下身,摸出了卷成一筒的銀圓放在箱底,“您要是將箱子給砸了,叫我們這東西沒地方放啊,兩位行個方便。”周和平指著地上亂七八糟的臉譜和樂器,攤開雙手滿是無奈狀。
包喜兩眼晶亮,指著箱底說:“歪把子,錢,要不要?”
歪把子下巴往上一揚,示意他拿起。包喜剛把錢揣起來,歪把子就說:“對不住了,必須砸,今天我就是得弄個明白。”
眼看事情就要暴露,周和平還是不慌不忙地說:“兩位大哥,有話好說,您不能砸了我們吃飯的家夥啊……”
“包喜,聽到沒有,砸!”
包喜一手揣在兜裏,狠狠按住銀圓,一手提槍,滿臉喜滋滋,一聽說要砸,馬上就將槍托舉了起來。
高山坡像一頭倔驢,小聲道:“我跟他們拚了!”往前連走兩步,被田海給狠狠摁住了。田海緊緊看著周和平,臉上也是一臉緊張。
包喜將槍舉得髙高的,嘿的一聲,正準備用力砸下。
“慢著!”劉貴從遠處走了過來,高聲喊道。他剛吃完早飯,嘴裏叼一根牙簽,兩邊來回梭動,還戴了一副墨鏡,很是耀武揚威。包喜將槍收了回來,說:“隊長,我要把這個箱子給砸了。”
“胡來!”劉貴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指著周和平說道,“這是住在水棲雲客棧的周老板,你們不認識嗎?”
歪把子摸不清劉貴的意思,忙說:“認識認識!”
劉貴繞地上看一圈,問道:“都搜過了?”
包喜直點頭,“都搜過了,全身上下搜了一個遍。”
“周老板又是有演出吧,這是去哪裏?”劉貴蹲下來翻了翻道具,撿起一個京劇臉譜問道。
“多謝劉隊長關心,我們這次去道覺村。”
“哦?”劉貴眼裏多了一層疑慮,將牙簽噗一聲吐了又說,“周老板的演出我看過,還有點小意思,你走吧!”
“多謝劉隊長,改日請劉隊長喝兩杯!”周和平拱了拱手,將地麵的道具裝進箱子,快步出了城門。
歪把子有些不甘心,望著周和平的背影說:“隊長,就這麼放他們走啦?”
“你知道個屁,你差點壞了老子的好事。跟你們說過沒有?上原康夫叫好好盯住這幾人,你們差點打草驚蛇,老子這是用的一計,叫放長線釣大魚!一會兒去給我把這夥人盯死了。”劉貴很是得意,將墨鏡摘下來吹了吹。
歪把子說:“隊長,我懷疑這幫人箱子裏有貨。”
“媽的,那箱子不是空的嗎,有什麼貨?瞎眼了你!”
“真的,我踢了一腳沒踢動,正想砸開來看。”
劉貴張了張嘴,愣了一下,抬手打了歪每子一耳光,“你他媽怎麼不早說,趕快給我追!”
劉貴抽出手槍,帶著歪把子一路小跑,風把他的黑色褂子掀得老高。追了有幾分鍾,終於看到周和平一行,劉貴朝天放了一槍,高喊:“站住!”
周和平放下挑子,回身過來,等著劉貴走近,“劉隊長,你怎麼來了,不知有啥事?”
“有啥事,你們心裏清楚,把箱子倒了!”劉貴看著兩口木箱,命令道。
高山坡皺著眉說道:“剛才不是檢查過了嗎?你們也不是沒看,什麼東西也沒有。”
“廢話,叫你打開你就打開,不想活了?”劉貴一步上前,槍管頂在了高山坡下頜,咬牙切齒地說道。
髙山坡額頭上青筋暴露,田海一把拉著他,說道:“多大個事啊,打開就打開。劉隊長你別跟他計較,他年紀輕不懂事。你這也是為了公事,我們肯定配合。”說完和周和平分別打開了一口箱子,箱子再次被騰空。
劉貴一個眼色,命令道:“砸開!”
“慢著!”周和平一聲斷喝,“劉隊長,事先可得說好了,要是沒有你們想要的東西,怎麼辦?”
劉貴信心十足,拿槍把黑色禮帽撥正,“怎麼辦?該怎麼辦怎麼辦,還想我請你進去喝頓茶怎麼著?砸!”
歪把子早已是迫不及待,跳起來一槍托下去,箱底就裂開了,又跳起來敲了幾槍托,整個箱子就隻剩下了木板。歪把子用腳把木板都撥弄開,結果什麼也沒有。
劉貴臉色青了,一把抓過歪把子道:“你說的貨在哪裏,狗屁都沒有!”
歪把子驚慌失措地說:“我也隻是猜測,誰知……誰知……怎麼會那麼沉呢?”
周和平撿起木板,心疼地說:“這可是實木打的箱子,現在廢了,這些道具該怎麼辦才好!”
“哼!”劉貴根本不管,槍一挑,命令道,“走!”
走了幾十米,一拐彎,歪把子問:“還盯不盯著他們?”
“盯個屁,都打草驚蛇了,明天還有重要任務,給我機靈著點兒望著走遠的劉貴,崔琴笑了,將地上的物件打成包袱,說道:“周科長,你可真髙明,誰能知道他們會殺個回馬槍!”
周和平快走兩步,從山路旁邊的叢林裏取出槍支彈藥,對著髙山坡說:“做我們偵察工作,謹慎一點總是沒有錯的。”
高山坡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道:“對不起周科長,我知道錯了。”
“走吧,我們馬上去侯村找龍遊山。”周和平招呼大家,再一次起身上路。
走了幾裏路,經過一片山林,突然感覺身後有異樣聲響。周和平放緩步子,回身抬頭,隻見一個黑影掠過,他大叫一聲:“什麼人?”
黑影並不回答,抬手一揮,一把飛刀釘在了樹幹上。高山坡摸槍要追,被田海一把拉住,“先不著急,是敵是友還不淸楚,別上當。”
周和平快步上前,一把摘下飛刀,上麵釘著一個紙條,首先映人眼簾的是一個燕子圖案,一筆畫成,柔韌中見剛性。“是趙城地下黨的負責人。”周和平肯定地說。
紙條上寫著:明日中午12時,日本人運送文物至同蒲鐵路。
周和平一把將紙條攥緊,兩眼望著那片樹林,哪裏還有來人的蹤影,剛才一晃身就已經不見了。
髙山坡吃驚地瞪大眼睛,說道:“難道是燕飛俠?這個消息不會有假吧?”
“就是燕飛俠,消息不會有假,上次我在王紳士那兒見過和這一模一樣的圖案,李氏兄妹是國民黨,也是燕飛俠提供的情報。”
田海思考了一下,“按理說,這情報應該送到王紳士那裏去,為什麼不送到接頭地點,這麼做很危險!”
“是很危險,極有可能是因為情況緊急,時間不等人,我們馬上走,通知龍遊山做好準備。”周和平果斷地說完,緊了緊身上包楸,快步前行。
在侯山的宗祠,龍遊山正憋得像一個困獸,總也打不起精神來。突然聽到周和平帶來了好消息,他激動得兩手一拍,“這次總算能幹一票了,我這手都快磨出趼子來了。”
周和平哈哈笑丫,拍著他的肩膀,說:“這次行動,任務很艱巨,金藏的安全我們要保護,文物的安全我們也要勇於負起,你帶領的這支隊伍很重要!”
龍遊山明白他肩上的擔子,這次行動,既要圓滿完成任務,還得保證內部不出問題。內部要一出問題,任務不但完不成,趙城整個地下黨和八路這條線路也會被破壞。一想起那個叛徒,龍遊山就覺得鬧心,情緒就難免低落下來,剛才很高的鬥誌瞬間就沒了。誰也不知道那個叛徒是誰,對方藏在暗處,不能不叫龍遊山難受,他的壓力太大了。他長舒一口氣道:“周科長你放心,我盡力完成任務,保證不出問題。”
周和平看出了龍遊山心裏的壓力,安慰道:“輕裝上陣,相信你能掌控好這支隊伍,帶好這支隊伍!”
龍遊山點點頭,看一眼宗祠外頭抱槍的隊員。
耿耳朵見周和平來了,眼裏滿是期待,一個勁地往這邊瞧。龍遊山有了些許信心,說:“隊伍裏的毒瘤我得想辦法摘了,不動手術,這病難得治好。”
幾個人都沉默了。突然,周和平剛毅的臉上掠過自信,說:“摘,最好是今天就給摘了!”
“什麼意思,你有辦法了?”龍遊山眼裏露出期待。
“嗎,這次,我們來個引蛇出洞!”
“怎麼引蛇出洞,你說洋細點兒!”
“待會兒,你把明天要搶文物的消息告訴隊員,說這是和鬼子的一場惡仗,讓大家回家看親人一眼。這麼重要的消息,叛徒絕對會去報告,而我們就在人城的路上埋伏著,誰要是往城裏跑,這個人必是叛徒!”
龍遊山一擼袖子,髙興道:“周科長,真有你的。自從出現叛徒以後,我看了大家一個月,誰也沒有單獨行動過,兄弟們都想著回家看看,我愣是沒讓!今天,讓大家單獨行動一趟,我倒要看看,這個叛徒到底是誰!到時老子親手剮了他。”
“你現在就把隊伍集合起來,去辦這件事。”
龍遊山點頭出去了,把人召集過來,說明任務,還做了一番動員,然後放大家半天假,要求天黑之前回來。隊員們都歡呼雀躍,麵露喜色。耿耳朵說:“又有仗打,又能回家,痛快事都趕一起了,回家以後先給我那死去的哥哥燒兩刀黃紙,保佑我明天多打兩個鬼子!”
陳瞎子調侃道:“耿耳朵,回家以後不摟摟婆娘,你婆娘能放了你?”
“那是自然,陳瞎子你就會過過嘴癮。兄弟們拿起槍來抗曰,還不是為了在這塊土地上不受欺負!”
說起媳婦,老莫長歎一口氣,他的媳婦被小日本害死了,至今想來都讓他心痛,“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
陳瞎子指點著說:“你看,又來了!”
老莫撐起身子,拍打兩下屁股,“是該回去看看了,明天這一去……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還。”
龍遊山一揮手,“抓緊走,不想回家的就在這裏留守!都給我聽好了,天黑前,老婆的被窩再暖也必須給我回來!”話一說完,人都嬉笑著散了,都往周邊的村莊走去。
龍遊山回了祠堂,道:“安排下去了,隊員們都回了家。”
周和平馬上起身,沉著說道:“走,我們抄近路去進城的路上隱蔽起來,看這條蛇出不出洞!”
龍遊山帶著周和平,半個小時後,到了進城的必經之路。這條路兩旁都是樹林,樹林和道路之間,兩側都隔著一條深溝,作排水用。現在正是春天,溝裏幹涸,植被濃密,藏身於其中,根本看不出來。
周和平藏好以後,說:“可能沒那麼快,我們安心等等。”
“嗯。”龍遊山一手抓著青藤,兩眼瞪得晶亮。
崔琴輕聲說:“明天情況可能比較複雜,不知道李氏兄妹會不會采取什麼行動。”
高山坡說:“他們未必知道這個情報,他們不知道更好,少一個對手,免得跟我們搶。”
“明天要做好各方麵的準備,不可小瞧上原康夫,他比較有心計,保不準會出現其他意想不到的情況!”周和平看一眼道路盡頭,提醒道。
—旁的龍遊山一言不發,滿臉嚴肅,視線緊緊盯著道路人口處。現在的他,什麼話也聽不進去,就等著送信的叛徒出現。
“其他意想不到的情況,還有什麼情況?”高山坡不解。
“正因為難以預知,所以要求我們隨機應變!”
“是他?”龍遊山忍不住叫出了聲,他的眼裏噴出了火,一把將藤條揪斷,右於摸向了懷裏。道路盡頭,慌慌張張過來一人,邊走邊警惕地查看身後。
“不著急,等他走近!”周和平一把按住龍遊山,命令道,“田海、高山坡包抄過去,堵住後路。”
有溝作掩體,雖然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聲,但在馬路上根本聽不到。來人越走越近,隻有五米就到了龍遊山跟前,龍遊山一個撐身,搶先躍出深溝,大吼一聲:“陳瞎子!”
就這一聲吼,陳瞎子嚇得一下癱在了地上,手在地上慌亂地抓,“隊……隊長,你怎麼……怎麼在這兒?”
“該問這話的應該是我吧!”龍遊山掏出了槍,周和平、崔琴也跟了上來,緊緊盯著陳瞎子。
“我……我進城去……看看我三舅爺?”陳瞎子像篩糠一樣亂抖,臉上一片慘白,嘴唇不住地打戰。
“你不看爹,不看媽,倒去看三舅爺?你祖宗三代都是貧農,在城裏哪裏來的三舅爺?”龍遊山牙齒咬得直響,上前一把奪過他的三八大蓋,往路旁一扔。龍遊山憤怒得難以名狀,就是因為他,老丁犧牲了;就是因為他,所有人的安危都受到了威脅。隊伍裏出了這樣的人,他的心都在滴血。他自認為並沒有對不起這幫兄弟,但不明白陳瞎子為什麼會做出背信棄義的事來,這讓重義氣的龍遊山難以接受。
“我……我進城買……買東西去,給我爹買中藥。”陳瞎子還在狡辯。
“你這個沒種的叛徒!漢奸!賣國賊!老子最恨的就是你這種人,你應該知道下場!老丁,我來為你報仇了!”
陳瞎子再也繃不住了,號啕起來,“隊長,我錯了我錯了,你饒了我吧……”
“饒你?你要是進城了,我們都得死!我能饒你,老丁不能饒你,耿耳朵不能饒你,就連老莫也饒不了你!”
“隊長你聽我說,都是日本人弄的,日本人抓了我爹,給我遞出話來,我是不得巳才這麼做的啊,你放了我,我再也不敢了!”陳瞎子哀求道。
“誰和日本人都不共戴天,但是我們的骨頭要硬!你不用再說了,你爹我龍遊山來負責搭救,我這就送你上路。”龍遊山將槍收起,從懷裏換出一把刀來。
陳瞎子本來是雍軟在地的,乘人不備,突然從地上站了起來,轉身拔腿便跑,沒跑兩步,田海和高山坡跳了出來,生生攔住了他的退路。陳瞎子一下子跪在地上,又緊緊抱著周和平的雙腳,“周科長,求求你放了我吧,我真不敢了,你給我一次機會,你讓我陳瞎子幹什麼都願意……”
“你出賣了所有人,破壞了趙城地下黨組織,對不起,我幫不了你!”周和平看著趴在地上的陳瞎子,很是冷靜。
聽見周和平的話,陳瞎子身子一顫,突然從地上一躍而起,奔著他的三八大蓋而去。他一下撲在了槍身上,迅速拉栓上膛,龍遊山雙眼瞪大如燈泡,快步上前,一刀捅在了陳瞎子胸口,“虧我一直拿你當兄弟,你卻出賣了所有人!”
陳瞎子大睜著眼睛,腿在地上蹬了兩下,胸口瞬間被染紅,頭往下一歪,再也不動了。龍遊山和周和平找個地方,將陳瞎子的屍體埋好。晚上的時候,龍遊山背著槍回到了宗祠,隊員們也已回來,臉上都是興奮之情,耿耳朵打聽起陳瞎子來,問他怎麼還沒有回來。龍遊山將肩上的槍取下,冷冷地說:“他回不來了!”
“什麼?”耿耳朵愣了,大家都驚奇地把頭轉過來。
龍遊山緩緩地說:“陳瞎子就是那個出賣大家的叛徒,剛才去通風報信,我已經把他處理了。”
大家心裏都感覺到了一絲涼意,誰也沒有想到,陳瞎子會是叛徒。耿耳朵氣得恨之人骨,直叫要剝了他的皮,簡直不是個爺們兒。老莫搖頭說:“如此不忠不義之事,焉之德乎!”
周和平鼓舞士氣說:“兄弟們不要抱怨了,叛徒已除,應該打起精神才是,明天的任務很重,都給我省幾兩力氣打鬼子去。”
隊員們對明天的任務充滿期待,各自找了地方,開始擦槍。
此時,在霍山的山洞內,六指鞭斜躺在椅子上抽大煙,門口站著幾個放風的。他敞著胸,陶醉地閉了眼,煙霧綴繞中,隻聽見嘴吧嗒吧嗒的聲音。
乞丐旺子急急進洞,說有要事向大當家稟報,六指鞭聽到聲音,躺著沒動,問:“什麼事,快說!”
旺子說:“李方正遞來的情報,說小日本明天中午12點要運一批文物到同蒲鐵路,個個價值連城。大當家,這可是一趟幹貨,兄弟們動不動手?”
六指鞭坐起了身,“文物?他還說了什麼沒有?”
“沒有!”
“媽的,不能看著鴨子飛了,招呼兄弟們進來!”六指鞭拿起放在石桌上的黑鞭,揮手喊道。
馬牛角和趙三在一角下五子棋,馬牛角站起將石子丟了,陰陰地說:“大當家,這鴨子恐怕不那麼好抓,弄不好是個燙手的山芋II裏!”
“啥,燙手?燙手也是山芋,內白給讓出去,我六指鞭從沒有這一說。”
馬牛角走過來,說道:“李方正和我們談合作,讓我們去蹚這趟渾水,他卻袖手旁觀,大當家,你覺沒覺得這裏麵有問題?”“那怎麼辦,眼睜睜看著小日本將文物運走?”
趙三將手中的石子用力一摔,說:“媽的,那兩個國民黨也不是省油的燈,看樣子是想利用我們!”
馬牛角說:“這樁買賣,八路少不了攪和,我們要一去,這可就是公開和兩方樹敵。”
“那正好!”一聽說^路,六指鞭手掌拍在了桌子上,他天不怕地不怕地說,“上次八路把老子的事攪黃了,要能碰到他們,正好報仇。小日本將老子趕下了山頭,損失了不少兄弟,這個仇明天就一起報。”
馬牛角的太陽穴一鼓一鼓的,摸著山羊須說:“大當家真想幹?”
“那是當然,幹成了馬上將文物出手,大賺一筆。幹不成,兄弟們去打伏擊,連小日本和共產黨一鍋燴了,為死去的兄弟們報仇。”
馬牛角自信地笑了,“我也正是這個意思,這一次,看來我們賠不了。”
山洞裏的兄弟都嗷嗷直叫,似乎看到了勝利,叫聲震顫了整個山頭……眼看一場交鋒就要來臨,夜的幕布落下,山尖把月亮挑了起來,天上的星星莫名其妙地眨著眼睛。誰也猜不到,明天會是怎樣的一場戰鬥……
平時,上原康夫極力打著幌子,表示和日軍指揮部不是一路人。但是,這次運送文物,他不得不親自出馬了。大清早乘人不注意,他就帶著田村正二低調地出了客棧。李方正和李潔茹站在窗前,不動聲色地看著這一幕,知道有一場好戲要上演了。
到了日軍指揮部,文物早已裝箱,運送文物的隊伍由劉貴帶隊,等候在軍卡旁。上原康夫檢查了一遍,下令出發,他對自己的計謀有足夠自信,就等著八路和國民黨來咬鉤。
車子穩穩地朝同蒲鐵路開去,上原康夫和田村正二坐在副駕駛座上,密切看著車前動靜。道路不寬,隻夠行駛一輛軍用卡車,剛出城門不遠,道路就變得顛簸起來。前麵路上走著一輛驢車,拖了一車煤,驢車後麵還跟著兩個扛鐵揪的農民。駕駛員看車子和驢車貼得緊,開始猛按喇叭,讓驢車讓路。可能是受到了驚嚇,驢尬起蹶子驚叫一聲,像一支箭飛了出去,趕車的人在後麵猛喊,驢根本不回頭,發了瘋一樣地跑。趕車的人隻好回來,對著身後的軍用卡車一個勁地作揖,想把煤車拉走讓路。
煤車直接把前路堵死了,上原康夫馬上變得警惕起來,鏡片後麵的鷹眼閃出琢磨不透的光芒。田村正二和司機想要跳下車去看個究竟,上原康夫叫聲“慢著”,仔細觀察前麵動靜。
趕車的人看了看煤車輪子,正好陷進了一個坑裏麵,三個人前拉後推了半天,煤車一動不動。
田村正二著急地說:“上原君,我下去把他們統統趕走!”
上原康夫又開始觀察道路兩邊,點頭道:“走,下車。”
扮成車夫的正是龍遊山,另兩個人是耿耳朵和老莫,把路給堵住,正是他們計劃的第一步,如果不出意外,後麵的計劃會環環相扣。
龍遊山見日本人過來了,馬上點頭哈腰,“皇軍,實在對不住,牲畜受到了驚嚇,我們這就走!”
在車廂後麵的劉貴也跳下車,掏了槍嗬斥道:“給我快點,聽到沒有,誤了皇軍的事你們可擔當不起!”
龍遊山用了全力推車,唯唯諾諾道:“是……是,馬上就走!”他在前麵拉,老莫和耿耳朵在後推,“一二三”喊了半天,就是不見車動。
上原康夫朝田村正二點一下頭,田村正二上前將三個人搜了身,搖頭表示沒有東西。上原康夫圍著驢車看了一圈,臉陰沉得厲害,他突然一把抽出田村正二的武士刀,朝龍遊山走了過去,老莫和耿耳朵驚得站了起來,不知所措地看著上原康夫。龍遊山還蹲在車輪下麵用鐵鍬撬,隻當做沒看見。上原康夫走到龍遊山旁邊站住,拿起刀來,狠狠地刺了過去……
老莫正要喊叫,被耿耳朵一下踩住了腳。龍遊山感覺一陣刀風在耳旁一晃,涼了他的脖頸,他還是蹲著未動,喝道:“你們兩個還傻站著,趕快過來幫忙!”
上原康夫緊緊觀察著龍遊山的表情,刀風一晃,武士刀插進了煤麵裏頭。他的眼裏稍微有了一點放鬆,武士刀從頭到尾在煤麵裏插了一遍,什麼也沒有發現。
卡車後麵,周和平挑著擔子走了過來,他一出城門,就看見了堵在路上的軍用卡車。日偽持槍站在軍用卡車上麵,晃著槍讓他們靠邊走,車上有多少日偽,周和平心裏有了數。
龍遊山瞥了一眼後麵,跑步過來報告,說:“皇軍,這煤車太沉,我們想給您讓路,可實在是拉不動啊!”
此時,周和平正好走到了路側,朗聲招呼道:“看來是車卡住了,上原先生需要我們搭把手嗎?”
上原康夫見到周和平,有些警惕,說道:“多謝,那就有勞周老板了!”
劉貴不耐煩地招手,“快快,趕緊過來幫忙。”
周和平放下挑子,叫田海、高山坡都上前幫忙,一起開始推車。但是煤車輪子卡在了坑裏,需要好幾個人將車體抬起來,再把輪子弄出來,這樣煤車才有可能移動。
上原康夫看著他們把車推得晃了兩下,還是沒有多大效果,開始顯得著急起來,兩眼緊緊盯著車輪。周和平拍了拍雙手,抬起憋得通紅的臉說:“上原先生,人不夠,還得多叫些人來。”
上原康夫根本沒多考慮,吩咐道:“去叫車上的人下來幫忙,趕快推到一邊去,我們好走。”
劉貴吆喝了一嗓子:“都下來都下來,幫忙推車!”
車後麵的日偽都跳了下來,將槍上肩,來回跑動。日偽一下來,趁著人多嘈雜混亂,髙山坡就勢摸到了卡車後麵,他輕輕爬進車裏,直奔鎖頭,車廂後頭又跟了兩個接應的遊擊隊員……
前麵,“一二三”地喊起號子,很是熱鬧,上原康夫緊緊盯著車輪,隻見車輪慢慢動了起來。
軍用卡車車廂後的遊擊隊員輕聲提醒道:“車輪動了……”
高山坡一手攥著鎖頭,一手摸出鉤針,聚精會神地盯著鎖孔,用力一捅,鎖沒有開。
“車子出來了……”
高山坡再捅一下,鉤針居然一下彎了,他頭頂豆大的汗珠滲下來,手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抖。車廂外麵的聲音就在耳旁炸響,他呼吸越來越急促,仿佛心髒的搏動聲都在車廂裏回響。他的眉頭皺成一個疙瘩,一滴汗順著眉毛流進了眼睛,他也顧不上擦。
“一二三,走!”眾人齊力喊道,車子從坑裏麵爬了出來。周和平一頭大汗,低頭從胳膊縫裏看卡車後麵,但沒見到得手的暗號,他不得不隨著煤車往前移動,隻覺得煤車走得太快,車輪每走一步都像碾壓在他的心上,讓他口幹舌燥。
上原康夫看到煤車開始前進,終於鬆了一口氣,指揮道:“快點,把煤車推到溝裏去!”
龍遊山和周和平交換一下神情,龍遊山從人堆裏跑出來,“皇軍,求求您了,求您髙抬貴手/這車煤可是我活命的錢啊。”
上原康夫置若罔聞,眼神越過煤車。劉貴蹦出來說道:“少廢話,你是要命還是要煤?快點給我推!”
日偽們再次用了勁,煤車有了慣性,走得更快,那車輪絞出一朵花,把周和平的眼睛絞得生疼。
高山坡快速從兜裏摸出一根細釺,換了鉤針,再一次對準鎖孔,用力插了進去,使勁一撥。
“煤車要推到溝裏去了,快點!開了沒有?”遊擊隊員急得直跳腳,小聲催促道。
高山坡汗如雨下,顧不上擦汗,咣當清脆的一聲,在他的耳邊彈響,鎖開了,髙山坡兩眼一亮,快速打開箱子。他驚得一屁股坐在了車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裏麵裝的是一箱子石頭。髙山坡馬上將箱子關上,又準備去打開另一個箱子。
“怎麼樣,開了沒有?”
高山坡來不及回答,看準另一隻箱子,再一次拿起了鎖頭。外麵轟的一聲清晰傳進他的耳膜,他知道車子被推進了溝裏,日偽馬上會回到車裏來,手變得更加緊張。
“漢奸過來了,你快點下來……快點!”
髙山坡手腕用力一抖,鎖鼻冒了出來,他快速打開箱子,又是一箱子石頭。他來不及多想,車頭前麵傳來了腳步聲,高山坡將開鎖工具往懷裏一揣,快步跳了車……
前後不過三兩分鍾,煤車被推進溝裏,升起一陣煤煙,飄在了空中,嗆得人直咳嗽。龍遊山和周和平分別站在道路兩旁,見高山坡下了車,以為文物得手,正轉身打算離開。上原康夫眼裏閃出一陣戾氣,陡然一聲斷喝:“站住,八路!”
聽到斷喝,日偽馬上拿槍圍了過來,齊齊對著周和平和龍遊山幾人。老莫和耿耳朵心裏一顫,腳下停住了,木樁一般立在那裏,兩人臉上一片死寂,要是沒有煤麵罩住,隻怕露了馬腳。周和平好像沒有聽到,朝自己的擔子走去,試了一下挑在肩上,似乎與己無關。所有人的心都懸到了嗓子眼,出氣如鼓,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剛才的喧囂沒有了,顯得四周更加沉寂,空氣中似乎能點得著火。太陽火辣辣地照在臉上,讓人覺得燥熱,蒼蠅飛過,嗡嗡聲像炮彈爆炸般刺耳。龍遊山一臉漆黑,轉身笑了,說:“皇軍您誤會了,您看看,這是我的良民證。”
上原康夫緊緊盯著龍遊山的表情,接過良民證查看,“是嗎?”“我祖上八輩都是良民,牲口沒了,煤也廢了,皇軍您給我留條活路吧。”
上原康夫陰險地笑了,把良民證遞給龍遊山,“好的,你們都走吧。周老板,也一並謝謝了。”
“不用客氣!”周和平拱了拱手。
大家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輕鬆不少,轉身準備離開。上原康夫看著這支鬆散的隊伍,冷不丁突然喊了一聲口令:“立正一”
大家本來走得好好的,都沒有什麼反應。高山坡剛人伍不久,聽到這聲口令,沒來由地緊張,馬上停了步子,本能地直了身子。見到這一幕,上原康夫手一揮,日偽瞬間圍了上來,幾把槍齊齊指著髙山坡……
高山坡雖然本能站直,卻迅速反應過來,一隻手馬上摸了胸口,說:“嚇我一跳,上原先生,你說什麼?”
上原康夫輕哼一聲,繞著他看,“哦,是嗎,我看你是裝不懂吧?”
周和平有些替高山坡擔心,但現在這個時候,他無能為力,隻要說錯一句話,就會引來殺身之禍。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高山坡身上。髙山坡並不冋避,虎目一瞪,“我聽到的是立正,不知道對不對?”
“哼哼!”上原康夫上下打量高山坡,“對是對,你好像對這個詞比較敏感!莫非你是八路?”
高山坡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對這個詞不敏感,就是對皇軍敏感。”
上原康夫緊盯著高山坡,想從他眼神裏看出一絲秘密,終於說道:“別叫我皇軍,我和他們不一樣,你們走吧!”
曰偽收了槍,紛紛登車,上原康夫正要上車的時候,又突然改變了主意,“慢著!”
大家再次停腳,緩緩轉過身來。上原康夫快步走到了卡車後麵,去檢查箱子。龍遊山麵容緊張,眼睛不自覺地看向了溝裏,那裏藏著他們的槍支彈藥,如果被檢査出端悅,他們隻得放手一搏。
周和平也擔心出了紕漏,已將擔子放下,他看一眼高山坡,高山坡輕輕搖了搖頭,他心頭的一口氣才緩和下來,馬上示意龍遊山不必驚慌。
上原康夫走到車後,看見鎖頭都掛得好好的。在他看來,沒有人動這幾口箱子。他回身揮手道:"趕緊走。”他設計了一招聲東擊西,打算請君人甕,本來覺得很是高明,但事與願違,根本沒有達到他想要的效果,心裏不禁有些惱火。
此時,文物已經由邊渡浩野押往洪洞,準備從機場運走。
聽到赦令,龍遊山趕緊離開,有十幾名遊擊隊員還埋伏在前麵不遠處,他需要前去會合。
幾裏外,六指鞭帶著兄弟在路上設伏,過12點了還沒見日軍的影子,不禁起疑。他趴在樹林裏,一巴掌拍在地上,“媽的,日本人的影子都沒瞧見,更別提共產黨了,這不是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著耍我們嘛,老子饒不了李家兄妹!”
馬牛角心平氣和地看著路上,說:“別著急,說不定有什麼情況,再等等看。”
“狗屁情況,這情報不準確!”
“大當家放心,出城通往同蒲鐵路不過幾公裏,沿途我都放了兄弟,一有情況,馬上會有人來報告。”
一側的趙'奉承道:“二當家不愧是軍師,想得真是周到。今天他們要麼不來,隻要來了,馬上打得他們落花流水。”
“哼哼,老子就等著會會周和平和龍遊山,這個仇也該報了。”遠處路上,旺子快步跑了過來,擦著汗報告,“大當家二當家,龍遊山就在前麵,他用一輛煤車將小日本的車堵那兒了。”
聞聽此言,六指鞭眼睛睜得賊亮,騰地站起了身,“還有哪些人,姓周的八路在不在?”
“在,都在,小0本,劉貴都堵在那裏,看樣子是為文物來的。要去遲了,隻怕啥也沒有了。”
六指鞭把周和平、龍遊山都當成了仇人,心裏不知道有多急切,揮手道:“都給老子跑起來,快,去給他們一鍋端了!”手下們馬上聚了過來,跑得飛快,往前麵趕去……
六指鞭帶領兄弟趕來,正好遇到路上的龍遊山,他大喊一聲:“兄弟們,給我狠狠打,隻要打死一個,回去就有賞!”喊聲一落,槍聲頓時連成一片。
藏在道路兩側的遊擊隊員馬上還擊,子彈穿透枝葉,一下鑽進了泥土,冒出淩厲的煙灰。龍遊山知道大勢不好,招呼耿耳朵和老莫,一個猛子撲進了草溝裏,再也見不著人。
上原康夫剛上車坐穩,就聽到前麵傳來了槍聲,劉貴大叫一聲不好,說:“上原君,前麵那三人可能是八路,媽的,一眨眼就不見了。”
上原康夫拿起望遠鏡,喝道:“還等什麼,趕緊上去圍剿!”
既然他們把龍遊山當成八路,周和平自然就貼牆靠了,縮在一角躲避彈火。有了這一出巧合,反而給他減輕了不少壓力,他知道上原康夫開始懷疑自己了,但沒想到誤打誤撞,讓龍遊山頂替了他們的身份。
車上的日偽紛紛跳下來,往前衝,槍聲密集而又混亂。日偽一參加戰鬥,司機就將卡車往後倒去,退得遠遠的。前麵交戰激烈,哪還能出城?周和平正好借此機會把自己撇清楚,馬上挑了擔子往回走。
上原康夫拿起望遠鏡,看到前麵跳躍的身影,不禁呼出聲來:“六指鞭?!”他不禁怒火中燒,上次六指鞭偷了他的金藏,想不到今天又來搶文物,這夥土匪的膽子也太大了。他命令狠狠地打,將八路和六指鞭一起消滅掉。
劉貴貓腰加人了戰鬥,槍聲一陣比一陣密,三股勢力互相撕扯,單發連發一起招呼上了,本來平靜的土路上,灰塵四起。
槍聲震耳,撕裂空氣,高山坡不甘心地說道:“科長,上原康夫太狡猾了,卡車裏裝的全是石頭!"“什麼?壞了,我們中了他的計謀。”周和平心裏明白上當,一陣懊悔,埋怨自己太過大意,中了他的調虎離山之計。但已經回天無力,周和平隻得快步退回城裏,準備再作計議。
此時,邊渡浩野正帶人開著吉普車往洪洞趕,車上放著四箱文物。到了一處拐彎的地方,吉普車慢慢減了速度,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他在副駕駛座上還沒來得及回頭,一陣槍響就傳了過來。子彈瞬間把吉普車的壁布擊透,露出點點亮光,坐在車後的六名日本兵,還沒來得及拉槍栓,就已全部斃命。
邊渡浩野坐在前麵,氣得大叫一聲,馬上回身反擊。隻見一人騎著快馬,緊貼吉普車飛馳而來,那人穿一身夜行衣,手握雙槍,衣塊飄得老高。
邊渡浩野氣得大叫一聲,剛把手伸出車窗外,就被子彈擊中了手臂,手槍咣當掉在地上。邊渡浩野大驚失色,另一隻手猛拍打車窗,讓司機加大油門,趕快走。司機慌了神,一腳將油門踩到底。黑衣人並不追趕,一拉繩索,快馬就此勒住,那馬揚起前蹄長嘯一聲,黑衣人隨著馬身立起老高,馬還沒站穩,黑衣人就鬆了韁繩,雙槍齊發,子彈直接穿透了邊渡浩野和司機後背。吉普車歪歪扭扭慢了下來,一頭紮進了路旁的土溝……
第二天,趙城縣大街小巷傳得沸沸揚揚,說日本人車上的文物,是燕飛俠劫獲的……
日軍指揮部裏,籠罩著一股陰霾,這股陰霾,隨時就要往趙城上空彌漫。日軍自從占領趙城以後,還從沒有出現這種事,不禁又驚又惱。橫山一郎手握指揮刀,陰沉著臉,喝問站在一側的劉貴:“燕飛俠,誰是燕飛俠?”
看見橫山一郎怒容,袁文耀還沒翻譯,劉貴的肩膀就嚇得一抖。待明白過來,他脖子縮了半截,小心說:“報告太君,保安隊到現在還沒弄淸楚燕飛俠的身份。”
“一群廢物,趕快去查,務必要查清楚燕飛俠的真實身份,為死去的邊渡君報仇,要是查不出來,就讓全趙城的支那人陪葬!”橫山一郎氣得麵部扭曲變了形。
“是……是,保安隊全體在外麵待命,我馬上去查。”劉貴想躬身退下,急急往外走。
“等一下!”坐在一旁的上原康夫手裏把玩著一柄飛刀,手腕用力一甩,紮在了趙城縣的地圖上,刀柄直顫。
“上原君清吩咐!”
“橫山君,八路和土匪太猖獗了,這次掃蕩必須幹淨徹底,得讓他們知道,和我們大日本帝國作對,沒有好下場。”上原康夫兩眼噴出了一陣毒光。
“你放心,這次我親自帶隊,所有男人在外麵的家庭,統統殺掉,一個不留。”橫山一郎抽出了指揮刀,“傳令,讓隊員集合。”
“哼哼,我也正是此意,橫山君不愧是趙城指揮官,有魄力!”
“上原老師,金藏的事,恐怕你還得抓緊,就眼前的情況來看,不會一帆風順。你要是同意,今天我們就血洗廣勝寺,奪取金藏。”橫山一郎看著外麵跑動的隊伍。
“袁先生,你認為怎樣?”
袁文耀說:“我覺得,現在還不知道金藏存放的具體位置,隻怕老和尚們認死理,文物丟失,和廣勝寺沒有必然關係,恐“我也是這個意思,先放過廣勝寺,讓那些和尚們有個心理準備,采取殺一儆百,以儆效尤的方式。要是廣勝寺再不肯合作,就不會這麼輕鬆了。”
橫山一郎將刀冋鞘,“那好,今天就暫且放過廣勝寺,準備登車“我就不方便出麵了。”上原康夫看著外麵,好像突然記起什麼,喊住準備上車的袁文耀,“袁先生,有個問題我沒弄明白,李氏兄妹接到了你的情報,怎麼沒有行動?”
袁文耀站在車旁,說道:“我也在為這件事納悶,難道這兩個人知道我們用的是聲東擊西之計?不可能啊!”
上原康夫冷聲笑了,仰頭看天哼哼兩聲。
袁文耀一下瞪大了眼睛,急急看著上原康夫,“上原先生,我絕不可能告訴他們真相,這真是天大的冤枉,我要告訴了他們,他們能不去洪洞攔截邊渡浩野?難道上原先生懷疑……”
如果上原康夫對他產生懷疑,那他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上原康夫嗬嗬笑了,拍著袁文耀的肩膀,說道:“袁先生千萬別著急,我什麼也沒有懷疑,你這樣做,是充分贏得了他們的信任啊!”
這話裏的味道,袁文耀聽出來了,哆哆嗦嗦地摘了眼鏡,說:“上原先生,這街頭巷尾傳的都是燕飛俠劫的文物,和國民黨沒有關係,我對皇軍可是忠心耿耿。”
上原康夫慢悠悠地說:“傳言畢竟隻是傳言,誰能肯定燕飛俠和國民黨沒有關係。昨天八路土匪都出動了,能騰得出手的,其實並沒有幾個人!”
橫山一郎坐在車上,不耐煩地催促:“趕緊上車,出發!”袁文耀狠狠咽了一口唾沫,喉結動了一下,欲言又止,木然地朝摩托走去……
日軍全部摩托化行軍,大批隊伍直接開進了侯村。負責望哨的老莫一眼看到了村路上塵土飛揚,馬上從屋頂跳了下來,說道:“隊長,大事不好,小日本來了,常言道‘以退為進抑或以進為退,要快而擇之……’”
“都什麼時候了還滿口之乎者也。”耿耳朵提槍變了臉,“隊長,我們去打伏擊,消滅這幫小鬼子!”
龍遊山看了一眼飛奔的摩托,果斷命令道:“小日本人多勢眾,不是逞強的時候,趕緊通知兄弟們,撤!”
耿耳朵不甘心地望了一眼,將槍狠狠往肩上一甩,咬牙跺腳。遊擊隊剛貓腰從村尾出來,小日本就到了村口,把村子包圍了,一路放亂槍,村子裏頓時雞飛狗跳。日本人把全村男女老少趕到一起,隻要男人不在家的農戶,都統統綁到了樹上。村子裏一片嚶嚶的抽泣聲,老人婦女孩子都憋著,卻忍不住直哆嗦。
躲在不遠處的耿耳朵實在看不下去了,叫道:“隊長,我們衝下去吧,衝下去打這幫狗日的!”
“不行!”龍遊山斬釘截鐵地回絕,“我們隻要一出現,就會連累更多老百姓,日本人這回來勢洶洶,我們根本阻擋不住。”
“龍隊長,你怕了?你不像以前那樣了,怎麼開始畏首畏尾的?”
龍遊山盯著耿耳朵的眼睛,“我要是怕了,我龍遊山就不會扯上遊擊隊這杆大旗。”
“不是怕了是什麼?兄弟們跟著你幹,不是這規矩就是那理論,現在見死不救,我們這遊擊隊到底是幹什麼的?”耿耳朵眼裏滿是不服,氣呼呼地說道。
“幹什麼的?是打日本,為老百姓的。”
“既然是打日本為老百姓,小日本就在眼前,為什麼不打?老百姓就在跟前受難,為什麼不救?”
龍遊山眼裏噴出了火,“這侯村鄉親為我們提供了多少幫助,我難道不想救他們?小日本將我全家都殺光了,我比你們任何一個人都恨日本人。但是,現在衝出去就是一個死。隻要老子沒倒下,你們任何人都不準動。”
“死了不過頭點地,我是實在看不下去,是個老爺們兒都看不下去。咱們躲在這裏算什麼,當縮頭烏龜?眼睜睜地看著鄉親們受欺負?”耿耳朵揚起頭來,朝周圍的兄弟們說。
幾百米外的侯村裏頭,日本人當著所有人的麵開始汙辱婦女,陣陣淫笑和著哭聲傳來。龍遊山不忍注目,他比誰都想衝出去,親手剁了這幫小日本。但是他知道這裏麵的利害關係,日軍有幾十人,隻要他們現身,小日本就會把整個村子洗劫一空,下一步會是更大一輪的掃蕩。龍遊山把指頭狠狠地插進土裏,扭頭道:“我們走!”
耿耳朵不相信地看著他,兩眼大瞪,“什麼?”
龍遊山低吼一聲,像一頭暴怒的獅子,“老子說走,再不走別怪我不客氣!”
隊員們開始撤退,耿耳朵氣呼呼地爬了起來,冷著臉隨龍遊山往山裏退,一行人走得跌跌撞撞,了無生氣。剛走沒多遠,身後就傳來了陣陣槍聲……
聽到槍響,耿耳朵半路上溜了出來。他急著往侯村趕,還沒跑到村口,就聞到了一陣濃烈的血腥味,幾隻老狗來冋跑動,又興奮又有些驚慌失措。日本人已經走了,耿耳朵跑進村子裏一看,幾十個婦女都被開了膛,就連五六歲的小孩,日本人也沒有放過,被活生生地吊死在了樹上。
耿耳朵滿眼通紅,脖子上青筋暴起,他拉住一個活著的村民問了,村民告訴他,隻要是男人不在家的家庭,日本人一個不留。耿耳朵看一眼小日本離開的方向,大叫一聲不好,抄小路開始往家裏趕,他一路跑得飛快,連鞋跑掉了一隻,也沒有來得及撿。
龍遊山是經過老莫提醒,才發現耿耳朵不見了,他知道不好,馬上順著原路往回趕……
耿耳朵跑回村子時,村子已經被小日本封鎖了,村人站成一排,被小日本趕到了麥場上。在人群當中,就有他的媳婦玉華,她正露出小鹿般不安的眼神,慌亂地四處打量。幾個日偽漢奸將她圍了,盤問道:“說,你男人哪去了?”
玉華說:“去東北伐木頭了。”
漢奸伸出手,輕薄地抬起了她的下頜,“哼,不老實!”轉身走到最邊上拉了一個村人,指著玉華逼問道:“說,她男人幹什麼去了?”
村人和玉華的眼神相接,吞吞吐吐地說:“挖……挖煤去了!”漢奸抬手就是一刺刀,紮進了村人的胸膛,用力搡到樹上,“你和她說的不一樣!”漢奸又走了過來,盤問玉華,“說不說?不說其他人還得死……”
幾個日軍走了過來,看到了美貌的玉華,開始動手撕扯她的衣服。
此時的耿耳朵蹲在一片蘆葦叢中,瞪著眼氣得漲紅了臉,水光時不時地晃動一下,像一把刀子,在他臉上割來割去。由於跑得匆忙,蘆葦葉將他的手割開了一道又一道口子。耿耳朵緊緊地握著拳頭,他將槍管悄悄伸了出去,直指那個調戲玉華的日本兵。
砰的一聲槍響,一個日本兵腦袋開了花,人群大亂。日本兵慌了,架起機槍衝著人群一陣掃射,前麵倒了一大排。
一個小日本一把揪住了玉華的頭發,嘴裏呱呱亂叫,將她推到了身前。耿耳朵熱血沸騰,起身準備衝出去,卻‘下被人拉住。
耿耳朵氣喘如牛,眼裏滿是血絲,“隊長,你別拉著我,我出去跟他們拚了!”
“別衝動,你出去就是找死!”龍遊山將他按在了蘆葦叢中,開始觀察周圍地形。
“那前麵可是我媳婦,死我也得去!”耿耳朵一巴掌拍在齊膝深的水麵上,“要不然,我還是個老爺們兒嗎?”
龍遊山躊躇了一下,說道:“兄弟,今天我龍遊山不攔你,我和你一起衝出去,把弟妹救出來。”
兩個人交換了一下眼神,準備分左右上岸。已經有幾個日本兵發現了情況,開始朝蘆葦叢靠近,耿耳朵果斷扣了扳機,一個日本兵應聲倒地,他趕緊再拉槍栓。另外一個日本兵聽到聲音,舉槍打出一串點射,耿耳朵趕緊把身子伏在了水下。再抬頭一看,那個日本兵身子一抖,朝天摟了一串連發,重重地倒在地上。耿耳朵和龍遊山點了點頭,齊齊跳上岸來……
玉華就在前麵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她仿佛知道耿耳朵回來了,真切地看著那片蘆葦叢,拚盡了力氣叫道:“耳朵你別出來,趕緊走!”她剛一喊完,就看到了耿耳朵站起的身影,不覺一陣眩暈。
日本兵遭遇冷槍,齊齊把火力都對向了岸邊,打得蘆葦叢中濺起不少水花。
耿耳朵趴在岸邊,說道:“玉華,你等著,我這就去救你!”
“你趕緊走吧,我求你了!”玉華聲嘶力竭地喊。
“我不能丟下你,我跟小日本拚了!”
“你放心,我不能再連累其他人了,你要好好活下去!”說完,她一下撲到了日本兵的刺刀上,血順著胸脯往下滴……
耿耳朵看到這一幕.他簡直要瘋了,突然跳了出來,大叫一聲:“小日本,我操你祖宗!”
龍遊山看到玉華倒在一片血泊當中,就勢把耿耳朵撲倒在地,“耳朵,她是想讓你活著!”
“不行,我得替她報仇!”耿耳朵一把推開龍遊山,舉槍便射。龍遊山不由分說,攥住他的槍,“這個仇我們得報,玉華她已經死了,你得好好活著,我龍遊山答應你,這筆賬會和他們算的!”
我不能走,我知道她是不想連累我!”耿耳朵隻重複著一個動作,拉槍栓,擊發。
日本兵亂槍齊發,正步步逼近蘆蘋叢。龍遊山連著扣兩槍,“但我們也不能連累了這些鄉親,這都是你的親人啊,趕緊走!”耿耳朵一巴掌拍在地上,滿是憤怒地收了槍,起身一躍,跳進了河裏。日本兵追過來,對著河裏一陣猛射……
大掃蕩過後,滿城都是一股血腥之氣。這氣味,飄蕩在趙城上空,經久不散,潮濕黏稠地散布在各個角落,讓人頓覺沉悶。整個城市一片破敗之氣,聾拉著的布條和旗幟了無生機。不經意刮起的一陣旋風,隻能讓街道更顯蕭條。
上原康夫到了廣勝寺,山中還是清靜的,陽光很亮,也很清透靈動,風一吹過,光影間能聞到淡淡的佛香。了明大師將上原康夫讓進廂房,淨慧碎步端來茶水,上原康夫喝了一口,稱讚道:“好茶啊!"了明將茶杯端了,輕輕說道:“施主並沒有真正品出茶的味上原康夫一愣:“大師為何這麼說?”
了明說道:“品茶要有寧靜之心,淡泊之誌,閑雅之情。”
上原康夫眉頭微微一皺,放下茶杯說道:“在了明大師看來,我沒有這些了?”
了明低眉不語。
上原康夫笑了,說道:“好吧,就算大師說對了。我心裏也沒有多少欲念,隻是希望能一睹《趙城金藏》,就不虛此行了。”了明大師說:“貧僧無法滿足你的要求。”
上原康夫冷笑道:“會的,我相信了明大師能夠滿足我這點小小的要求。佛教作為大日本帝國的國教,我們此次不能見到世上最完整的佛教大典,就不會離開趙城。”
“貧僧已向施主說過,金藏早已散失,不是不度人,隻是貧僧無力度人。"“了明大師,佛門之規,出家人不打誑語,對吧?六年前我在北平,金藏曾經在北平展出,短短幾年,五六千卷金藏,競然全都散失了?”
“部分散失了,剩下的,四年前就被國民黨運走了。”
“是嗎?既然國民黨已經運走了,那麼重慶方麵為什麼還要派來情報員尋找金藏?”
了明一愣,沒想到匕原康夫掌握了國民黨的情況,推道:“我沒見到什麼國民黨方麵的人。”
“但是我見到了。說實話,國民黨和八路軍方麵的來人,都在我們掌控之中。有人說,八路軍和國民黨方麵的人,都來過寺內。”上原康夫邊說邊觀察了明表情,“橫山一郎少佐要帶人來寺院大力搜查,但被我阻攔了。我擔心皇軍進入寺院,會太粗魯。”
了明麵不改色,合掌道:“阿彌陀佛,積善得善,積惡得惡。”“哼哼,了明大師,前幾天皇軍大掃蕩的事你聽說了吧?”上原康夫旁敲側擊。
“罪過罪過!”
“這裏是一片清淨之地,豈容俗世打擾。怛是,皇軍的忍耐力畢竟有限,我擔心他們有一天也要對寺裏……”
“阿彌陀佛,因必有果,業必有報。”
“了明大師,貴寺的廟會幾時開?”
“農曆三月十八。”
“哦,快了。我今天來的意思,是告訴大師,廟會那天我必須看到金藏。至於今天這茶品沒品出來不要緊,了明大師,希望下一次,我們還有機會坐在這裏喝茶。”
這已經是赤裸裸的威脅了,了明臉色大變,喊道:“淨慧,送客!”
上原康夫從廣勝寺出來,遙望著不遠處的飛虹塔,自言自語道:“足下有祥雲到此者必帶幾分仙氣,眼前無俗障坐定後似生一份禪心。”說完,又冷哼一聲笑了,“和尚都說謊,這世上哪來的禪心!”
客棧的天井裏,隱隱傳來唱念聲,聲調輕妙綿長,拐著彎,像繃著的一根弦突然拋在了半空中,落下來接住,彈出來還是一樣溫潤流淌的音調。
雖是排練,依舊圍了不少人看。水棲雲也捏著一方絹帕,站在一旁看,倒是顯得格外冷靜。周和平一亮相,他們的眼睛便能碰到一起。周和平趕緊把視線挪開,正好看到王紳士進了客棧,心裏一驚,手上的動作便虛了一下。身後的高山坡眼尖,也一眼看到了王紳士,馬上直起身來,小聲說:“王紳士怎麼來這裏找我們?”
田海拉了他一把,說道:“別慌,先坐下!”
王紳士經過天井,看到周和平的時候,也愣了一下,馬上把視線挪開。水柄雲見是王紳士,打招呼,“喲,王叔叔,今天怎麼有空到我這小店裏來呀?”
“我是受人所托,到這裏來拜訪一位朋友。”王紳士怕引起周和平誤會,急著要上樓。他是受馬清遠所托,來找李方正說媒的。“哦,王叔叔不是京劇票友嗎,認識、周老板吧?”
“恕我孤陋寡聞,還不曾認識。”王紳士掩飾道。
“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周和平老板,這位是我王叔叔。”
“幸會幸會!”王紳士拱了拱手,“得空再和周老板切磋,先失陪了0”
“王叔叔是找哪位客官,我給你找個帶路的。”
“這個……就不勞煩你了!”王紳士說完邁步上樓。到了李方正客房,兄妹倆都在,互相介紹一番。王紳士誇道:“李先生果然氣宇軒昂,一表人才。李小姐也是活潑伶俐,秀外慧中。”
“王叔叔過譽了!”兩人客氣道。
“聽馬會長講,事情還算順利,家譜已經續上了?”
“是的,多虧有馬叔叔幫忙,要不然光靠我們兩個,還寘是不知從何下手呢。”李方正謙虛說道。
“別著急,到了趙城,算是回到了老家,總要住些日子。”
李潔茹調皮地說:“我不管哥哥走不走,反正我還要住幾天,聽說廣勝寺的廟會很熱鬧,那一天登上飛虹塔,能看到遠處天邊佛光普照,是不是呀,王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