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傾,黃輝推門而入。他向丁老先生打了個招呼後,見到坐在裏麵的夏中華,怔怔地站立著一時不知所措。
夏中華見狀,立即站起身相迎:“老師好,在此不期而遇,真是幸事,您坐在我的位置上吧。”說完,自己搬了一張椅子過來扶著,卻始終未敢先坐下。
丁思成似乎覺察到了黃輝不太自然的神態,隻是欠了欠身子,拱手道:“黃先生,既然你的學生對你如此謙恭,那你就不必謙讓了,請坐,請坐。”
黃輝說了聲“恭敬不如從命”,就坐到了夏中華原來的位置上。他勻稱的身材配上筆挺的藍色西裝,顯得很有風度;國字臉上那深邃的眼睛和挺拔的鼻梁都透著堅毅之氣;下巴上一顆暗紅的大痣格外醒目。在相術上,這種痣稱為“地閣痣”,地閣主中晚年運勢,若有惡痣,表示生活不會安定,若有喜痣,則是財運和官運發達的相格。由於黃輝從不相信相術,也從沒問過自己這顆痣是惡痣還是善痣。可能是因為意外見到夏中華的緣故,他開始時顯得有些拘謹。
還是夏中華首先打破了短暫的沉默,問道:“老師,好久不見,近況可好?”
黃輝訕訕一笑:“有人對我的學術主張下了封殺令,我的境況就可想而知了。不過。我倒以為境在心中,逆境也許反而會磨礪人的意誌。我的文章、著作國內不許發表,就到國外發表。學校幹擾我的研究,那我就到校外找廣闊天地。這不,在丁老先生處,我就得益匪淺。順便說一下,以往我對古玩藏品有偏見,與丁老先生接觸後,我才漸感古玩收藏是研究中華曆史文化的一條重要路徑,我自願加入你們的隊伍,這也算是一種幡然覺醒、撥亂反正吧。”
丁思成說道:“對古玩收藏有誤解不足為奇。因為收藏者大體可分為三種類型,第一類是純粹的個人偏愛;第二類是打著收藏這個旗號,實際上是試圖通過古玩交易一夜暴富;第三類則是側重於研究其中的曆史文化內涵。老朽近年來才由第一類轉為第三類,希望你們師生摒棄前嫌,合力相助,讓我在風燭殘年爭取完成‘華夏物語’,既告慰先祖,也為後人留點東西。”
夏中華急忙解釋道:“丁老先生,我與老師其實並無‘前嫌’,隻是對古玩界了解程度和研究方向有所不同而已。既然老師願意相助丁老先生,學生豈有不遵之理?憑老師的超凡才學和丁老先生的仙風道骨,加之國家大興創新之風,作出一番成就是完全可能的。”
黃輝從口袋中摸出一支煙,既不問丁思成是否允許抽煙,也不發給煙癮不小的夏中華,自顧自點燃,吐出一串煙霧,接過夏中華的話茬道:”中華剛才此言有所不妥。說到‘超凡才學’,本人愧為敢當,不錯,原來我也以為自己學富五車,有些張狂,可在丁老先生麵前,我才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自己實屬井底之蛙。因此,不是我幫助丁老先生,而是我拜他為師,虛心求教,以期有所長進。至於‘大興創新之風’一說,本人不敢苟同。春秋戰國時期,諸子百家爭鳴,儒家、道家、法家、墨家、兵家、陰陽家、縱橫家等學派大放異彩,並延續滲透於華夏文化之中。而時下主流社會的所謂‘創新’,僅是一句裝飾門麵的空話。試想,一旦思想被禁錮,甚至學術流派也遭封殺,所謂‘創新’不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嗎?這種狀況,其因可能主要還不在高層,而主要在於虛偽的社會風氣,在於奴才、走狗和假洋鬼子的盛行。“
夏中華看到黃輝抽煙,心中好生奇怪:老師原來是煙酒不沾的,他何時學會了抽煙?再說,在丁思成這裏,雖然沒有明示禁止抽煙,但包括他夏中華也心知肚明,很少在室內抽煙,實在憋不住,才會到室外抽上幾口。現在老師一邊無所顧忌地吞雲吐霧,一邊嘲笑‘創新’,這可能不僅僅出於他率真的個性,可能還與境況有關,因此,他不敢接老師的話茬。
丁思成大概也嗅出了一點味道,抿了口茶,嘿嘿笑道:“黃先生先是太過自謙,後又稍顯偏激。我等今日不談國事,更不涉‘主義’,隻是在曆史文化方麵相互切磋。”稍停片刻,他故意轉移了話題,“上次我與黃先生談到南北朝曆史名人,今天小夏先生帶來一尊大梁青銅觀音像,我想向黃先生請教一下,你對大梁開國皇帝蕭衍如何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