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天氣,一進入梅雨季節就變得又燜又濕,不僅人出汗,就連家具、門窗和牆都出汗。陰霾的天空、很低的氣壓和極重的濕氣,使人壓抑而煩燥。
今天難得有個晴朗,中午的驕陽曬得整個江河市像隻巨大的蒸籠,街上的行人大都躲進了有空調的樓宇之中。
俗話說,黃梅天,十八變,梅雨天氣就像小孩的臉,忽笑忽哭,忽晴忽雨,忽笑忽哭。下午二點鍾左右,當南邊的半個天還晴朗火熱的時候,北邊的半個天卻烏雲翻滾,不時地有閃電竄出,偶爾傳來幾聲沉悶的雷聲。本地五十歲以上的人都會通過閃電來預測天氣的變化,“東閃風,西閃空,南閃火門開,北閃雨來催”。看來,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北邊的烏雲像潑墨似地越來越黑,越來越擴張,連南邊原來晴朗的天空也變得灰塵塵的。隨著幾道閃電,風越來越大,先是看到樹枝的搖擺、塵土的飛揚,然後,隨著一陣呼嘯聲,地麵上一些質地較輕的雜物被卷向了空中,到處是門窗的撞擊聲,有幾根高壓電線“叭叭”地撞出了耀眼的火花。一串炸雷響過以後,黃豆大的雨點落了下來,開始還是成滴成滴的,不到兩分鍾,突然傾盆大作,從空中斜著成片成片地直劈下來,風聲、雨聲、雷聲和人們的尖叫聲淹沒了整個江河市。朝長江望去,烏雲已經壓到江麵,如注的暴雨已分不清是空中瀉向江中,還是江水撲向天空。
驀地,隨著一道赤練般的閃電射向龍山,一聲震耳欲聾的雷聲幾乎把人們的心髒撕裂,刹那間,龍山的龍頭,燃起一片大火,隨即又被雨水澆滅,有人驚呼:龍山遭雷擊了!
大約兩個小時左右,肆虐的暴風雨才止住,風也小了下來。韋大海邀了張旭東和夏中華急急地爬上了龍山,他們看到“龍頭”處的情景一下子驚呆了:“龍頭”處的所有樹木已被雷電劈倒燒焦,其狀慘不能睹,唯有這棵“問天柏”,雖被劈去了三分之一左右的軀幹,一半左右的樹冠,但仍頑強而傲慢地向東屹立著,顯示著它與眾不同的生命神力。
夏中華因為在考古中常要用到“樹輪”,對樹有一定研究,他在仔細察看了“問天柏”的狀況後,感喟道,雷電沒有擊中它的命脈,看來它還能曆盡世間千年滄桑。但經雷劈之後,形狀頗似鳳鳥,其中蘊含玄機。夏中華在對“鳥岩雕”的研究中逐漸形成了自己的觀點:中華文明的象征不隻是龍,還有鳳(鳥);前者的特征是凶猛、霸氣,後者的特征是祥和、騰飛;隻有二者的結合,才能形成“龍鳳呈祥”、欣欣向榮的景象。眼前的情景,難道是上蒼的昭示?
張旭東仰視“問天柏”,口中念念有詞:昨天我夜觀星象,感覺“北鬥七星”中有星光異常,當時就預感天氣可能有變,龍年也可能有大事發生,今天這一幕,似在應驗我的預感。按照常理,雷擊之處,應是由高及低,可為什麼周圍的樹木盡遭劫難,唯獨這棵最為高大的“問天柏”卻能幸存呢,莫非它有神靈保佑?與天意相通?
聽到張旭東最後幾句話,一直沒開口的韋大海高喊了三聲“天意!”他覺得如果沒有自己加固龍山、搶救“問天柏”的工程,也許今天整個“龍頭”連同“問天柏”可能會全部倒坍。他為自己順應天地民心幹了這件好事而無比欣慰。他趕緊去附近的香火店買了三柱又粗又長的香,把它插在“問天柏”前的石縫中,用打火機點著,然後,恭恭敬敬地向“問天柏”跪下,虔誠地磕了三個響頭。
張旭東立即跟著仿效,額頭上竟磕出了血印。
夏中華本不願跪下,但為了顧及兩位兄長的情緒,也隻得向“問天柏”曲膝叩拜。
第二天上午,就在人們紛紛議論龍山遭雷擊而“問天柏”幸免於難的時候,有兩則重要的消息在官場傳播著。一則是:今天中組部到江河市來考察祝一鳴;另一則是:中紀委將對潘若安省長正式開始調查。
在省委考察組考察江河市領導班子一個多月後,江河市的班子遲遲未動,各種不同版本的小道消息不脛而走。有的說,中央考慮到江河市的特殊情況,特批祝一鳴繼續留任。有的說,柳曉曼因為考核分數最高,省委又要選拔一個女姓市委書記,她很可能脫穎而出。有的說,因為考察談話時絕大多數人對薛夕坤的評價最好,要求他當書記的呼聲也最高,所以,他將順理成章地成為江河市的掌舵人。總之,每個傳播者都似乎言之鑿鑿,活靈活現。而中組部的突然到來,有關祝一鳴留任的小道消息就不攻自破了。因為,憑他這樣的地位,如是繼續留任,根本就無需中組部來考察;既然來對他進行考察,那就預示著他將走向更高層次的政治舞台。
中組部果然來人。來了四個人,帶隊的是地方幹部司的副廳級巡視員沈福興,另外三個是地方幹部司一處的工作人員。沈福興看上去五十出頭,個子高而瘦,發頂已禿,與個子不太相稱的小臉盤上架著一副無邊近視眼鏡,顯得文質彬彬,頗為儒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