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二二 致命一擊
京漢路上。一列專車風馳電掣向南行駛,前有軌道車開路,列車前後車廂有武裝衛隊護衛。在列車中部一節豪華車廂內,有三個人正在舉行大政方針的密談。他們是段祺瑞、徐樹錚、靳雲鵬。
那是在小站練兵期間,炮兵統帶段祺瑞每去兵營巡視,多見一個身材矮小,其貌不揚的小兵在孜孜不倦地伏案學習,即使在假日,別人外出遊玩他也樂此不疲。段祺瑞感到驚訝,一次上前詢問:“放假了,你怎麼還學習呀?”小兵立起畢恭畢敬地說:“報告長官,小的家境貧寒,每月餉銀大部寄回家中,小的想有朝一日有所作為,多寄些銀兩孝敬父母。”段祺瑞對其孝心和勤奮頗為讚賞,問:“你叫什麼,何方人士?”他說:“小的靳雲鵬,山東濟寧人。”段說:“靳雲鵬,我會幫你實現理想的。”
靳雲鵬馬上叩頭謝恩。由於他勤奮刻苦,學習成績頗佳。不久,靳雲鵬的弟弟靳雲鶚也在段的關照下入了隨營學堂。從此,兄弟倆平步青雲,逐步升遷。段祺瑞每升高一級,就提拔一次靳雲鵬兄弟倆。1909年經段的推薦,靳雲鵬做了雲南新軍督練公所的總參議,不斷把雲南情況密報給袁世凱和段祺瑞,成了西南邊陲的耳目……1911年10月武昌起義爆發後,蔡鍔,李根源率部起義,靳雲鵬夥同第十九鎮統治鍾麟同負隅頑抗,結果敗北。靳化裝成轎夫逃出昆明,假道越南兼程北上,重新投入段祺瑞麾下,當了第一軍總參議。由於段對靳有知遇之恩,所以靳對段竭盡孤忠,成為皖係黑幹將。
靳雲鵬用緩慢語速克服輕度口吃:“我們回顧一下老帥的表現,就不難摸清他的心脈:當蔭昌率兵南下時,慰帥指示馮將軍‘慢慢走,等等看’;慰帥尚未出山,又派親信劉承恩和其長子袁克定去武漢與革命黨接觸;他聯絡英、美、法、日、俄諸國公使,一再對革命黨作和平試探;當北方出現局勢動蕩時,他表現惶恐不安,一再告誡芝帥‘北方不能亂,朝廷不能倒’,凡此種種都說明他在打‘挾敵自重’這張牌……”
靳雲鵬說這些話,段祺瑞仰坐在沙發上,眯著眼睛沉思默想,不置一詞。小徐督了一眼段祺瑞,問:“照你說慰帥意在責任內閣,心甘情願做一輩子總理了?”靳雲鵬也瞥了老段一眼,說:“當然不是,我認為和平也好,調停也罷,不過是手段而非目的。目的是以革命黨壓迫清廷退位,以清廷退位來換取革命黨推舉他做總統。”小徐問:“那他為什麼選中芝帥為他實現理想?”靳說:“哎呀,我也說不清,還是請芝帥說吧。”
段祺瑞神秘一笑道:“嘿嘿,我想聽你們說”。靳雲鵬說:“慰帥看重芝帥的忠心不仁……”小徐追問:“那馮河間(國璋)呢,難道不忠?”靳說:“那就是借重芝帥的威望和才幹。”小徐說:“這怕還不是主要的。”靳說:“那就是看重芝帥真心擁護共和。”
段祺瑞由微笑變大笑:“哈哈,說我讚成共和,不如說我討厭滿清。記得我剛入學第二天就被兩個洋鬼子揪住瓣子羞辱一番嗎?考體能課時辮子掛在障礙物上險些喪命,在德國留學期間也發生過類似事件。那時我下定決心有朝一日剪掉這條狗尾巴!尤其甲午戰爭期間,看到那種慘相心痛如絞,決心推翻腐朽透頂的滿清政府!現在,這個決心更堅定了。我讚成共和,但討厭革命黨。什麼孫中山、黃興、黎元洪我都看不上眼。我所擁護的是袁大人做大總統,北洋派掌權,建立北洋派的一統天下!哈哈,你們了解我的心事了吧?這也是慰帥的心思。我們就照這個譜兒行事。”
小徐說:“對,一到孝感就下令停止炮擊,鼓勵部下通過各種渠道與革命軍民接觸,造成和平空氣。”靳雲鵬麵向老段以征詢的目光說:“以卑職看,革命黨重心已轉入上海,我們不能總是限於武昌,應將上海做為活動重心,芝帥您說呢?”段祺瑞首肯道:“嗯,我看可以”靳問:“可否讓陸軍小學總辦廖宇春和北方紅十字會負責人夏清怡去趟上海,找民軍首領會談,達成共同推翻滿清的意向?”段祺瑞問:“級別是否過低?”靳說:“級別是低,但他們的老同學,老相識都在上海民軍中任要職,說話方便,可做試探式接觸。”段說:“好吧,這事由翼青(靳雲鵬)負責。”
孝感車站萬頭攢動,熱烈歡迎這位權傾當朝,炙手可熱的大人物。段老怪就是怪,不接他不高興,接他他也不高興。他置那麼多鎮統、協統、標統、地方官和各界民眾於不顧,連個照麵不打,就一頭鑽進汽車去了司令部。
一到司令部,就對尾隨其後的部將說:“你們都是我的老相識老部下,你們是想聽聽我對時局,對革命黨的態度:現在我命令你們:馬上停止一切敵對活動,允許官兵通過各種渠道與革命軍接觸,當然,警場性還要有,別讓人家乘虛而入……”
部將們大惑不解,你看我我瞅你。他的話比起馮國璋的“打打打,攻下武昌加官晉爵”判若兩人。老段看出大家的疑惑,繼續說:“過去說,軍人不參政。可是,當前局勢十分微妙,可謂國中有國,派中有派,盤根錯節。所以,我們不能一味地打打打,也要關心關心政治,頭腦複雜一點兒。那麼,眼前的政治是什麼呢?就是一切聽慰帥的,就是對革命黨有軟有硬,且打且拉的兩手兒。你們明白嗎?”
有軍官請求段祺瑞說得更明白點兒,他一揮手說:“笨蛋,這還不夠明白?個人揣摩去!”
這裏剛散會,靳雲鵬報告,英國駐漢口領事葛福求見。不一會兒,高出常人一頭,留著兩撇黃胡髭的葛福象隻大舵鳥一躥一躥地走進來。相形之下,這個46歲,已謝頂的將軍更顯矮小了。葛福像眾多英國紳士那樣,具有流氓氣質和玩世不恭的習性。一進門摘下禮帽挾在腋下,微微弓身手按胸部,用半生不熟的漢語說:“將軍好,見到閣下很高興!”段祺瑞不冷不熱地說:“先生請坐。”
葛福坐在太師椅上,說:“大英帝國是中國的老朋友,一直關心著你們的事業……”他把話停住,大概想看看對方的反應吧。段祺瑞想,的確、半個世紀以來,你們對中國夠“關心”了,幾乎每次重大曆史事件,都有你們摻合。他說:“先生有話直說。”葛福說:“是這樣,我國駐華公使朱爾典先生,與貴國總理袁世凱先生達成共識,委派本人做南北軍調停人,向交戰雙方提出停戰建議。請問將軍對此舉持什麼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