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督軍們的生活安排得有張有弛,有滋有味。他們偶爾開開會,時間不過二三小時。會上東拉西扯、海闊天空、神聊一陣。至於內容及結果,多半是幕後軍師出謀定式,前台小醜照貓畫虎,大家舉手通過了事。更多的時間是到先得月、禦善園吃喝,跑廣和樓、大舞台聽戲,去上平安、上權仙看電影,到大寶班、華林後宿娼、或聚在一起豪賭。如果願意,還可以到全市最闊的新旅社、德義樓、讓漂亮妞兒燒上一“泡”過過煙癮。至於花費嘛,當然無需個人掏腰包,通通由公家報銷……雖然這些人花天酒地,但他們並沒有忘記“神聖責任”。一封封質問李純、討伐西南、攻擊王士珍內閣、嚇唬大總統的通電,接二連三地出籠了。在主戰派的強大壓力下,李純退縮了,趕忙發表江電(12月3日)表明心跡,表示服從北洋派的公意。王士珍嚇傻了,急急忙忙向馮國璋要求辭職。馮國璋更嚇得六神無主,趕忙派段芝貴去天津討好督軍團。
段芝貴現任北京警備總司令,本來就是皖係成員。馮國璋請他為“特使”,本身就有討好主戰派的意思。段芝貴一到天津就一頭鑽進段祺瑞的密室,跟徐樹錚三人密謀策劃起來。段芝貴介紹了政壇形勢。
……馮河間如坐針氈,惶惶不可終日。臨來前他拉著段芝貴的手低聲下氣地說,香岩啊,你替我跑一趟吧。告訴芝泉,我們畢竟是袍澤兄弟,有話好商量。你問問芝泉,對西南是和平談判,還是決心一戰?若談判以什麼基調?若出兵各省出多少?不管怎麼說一指近,二指遠,胳膊肘不能往外扭啊。同時嚇壞的,還有代總理王士珍,內閣近乎癱瘓,王士珍已不去國務院上班,一再請求馮國璋免了他的職,別讓他受洋罪了。北京朝野人心浮動,流言四起,局勢動蕩不安……北軍退出長沙後,湘軍總司令程潛當了督軍。可譚浩明一到,就以粵桂湘聯軍總司令的名義兼領湖南軍民兩政事宜,一腳把程潛踢開。程潛是國民黨係,大部分湘軍不擁護他。這說明,桂係並不想把湖南交給湘人,而是想納入自己勢力範圍。由此看來湘軍內部、湘桂之間、湘桂與國黨之間矛盾重重,難以化解……桂軍並非真心援湘,隻為保全兩廣門戶才出兵的。。打起仗來,湘軍在前,桂軍在後,湘軍餉械兩絀,桂軍餉械俱豐。所以,湘桂軍常發生衝突。占領長沙後,湘軍主張乘勝奪回嶽州,桂軍則主張打到長沙為止。原因是,嶽州被王占元部占領,進攻嶽州會破壞直桂關係。結果,譚浩明不聽湘軍意見,擅自與嶽州守軍簽訂互不侵犯條約。這又是一個不可調和的矛盾點!
馮國璋想促成南北和局,曾責成李純與陸榮廷聯係,主張南不攻嶽州,北軍不占長沙。並想請七旬老人劉人熙為湘督。桂係雖不滿意,但並末拒絕。一再催馮國璋下停戰令。11月26日,陸榮廷首先下停戰令。28日譚浩明發布不許湘軍北進令。據說,馮國璋的停戰令已擬好待發,因傳來督軍團集會天津的消息而擱置……聽完段芝貴的介紹,段祺瑞很滿意,他說:“好,你談的情況很重要,這說明西南矛盾重重,難以化解,對我用兵有利;也說明老馮賊心不死,繼續與西南勾結。所以,我們的擔子依然不輕。”段祺瑞神秘兮兮地對段芝貴說:“香岩你回去這樣做,第一,你要極力炫耀督軍團同仇敵愾的氣氛;第二,你要製造‘軍事倒馮’的緊張空氣;第三,你跟他強調督軍團四項和平條件:南軍退出長沙,解散西南非常國會,取消西南軍政府,西南各省督軍、省長由中央任命。記下了?”
段芝貴聞言大驚:“啊,芝老,這……這是艾的美敦書啊!這行嗎?”小徐武斷地說:“那又怎麼樣?就這樣說!”段芝貴說:“是,是”。
段芝貴回京後,按段祺瑞的吩咐添油加醋,借題發揮,把馮國璋嚇個半死。就在這時,曹錕、張懷芝、張作霖、倪嗣衝、閻錫山、陳樹藩、趙倜、楊善德、盧永祥、張敬堯十大軍閥敦請馮國璋頒布討伐西南令的聯電發表了。又把馮國璋嚇了一跳。
馮國璋思來想去,惶然無計。隻好又把段芝貴請來。他用可憐巴巴地聲調說:“香岩哪,你再辛苦一趟吧。你跟芝泉,跟督軍團好好說。不要操之過急,要靜候中央決策,要跟中央采取一致行動。給我一點時間嘛,我要協調一下各方關係……”
段芝貴這次去津,找段祺瑞,段祺瑞不見;找小徐,小徐不理;找督軍團,一見麵就挨了一陣舌槍唇劍:這個罵他“內奸”,那個罵他“走狗”,另一個要他“棄暗投明”。他們嚎叫道“你回去告訴馮四兒,速速對西南下討伐令,別的沒啥好說的!”
12月15日清晨,一輛總統專列停在老龍頭車站。總統特使段芝貴和府秘書長師景雲來到段公館,把馮國璋的一封親筆信交給段祺瑞:“看在老朋友份兒上務請來京一敘”,段祺瑞推辭不過,隻好前往。
邀見段祺瑞之前,馮國璋先邀見了王士珍。馮想通過三人會見,暢敘友誼,以二比一的絕對多數,說服段祺瑞放棄武力統一政策,回到談判桌上來,在某些方麵可以作些讓步,以挽救直皖危機,統一思想行動。他請王士珍發揮作用,意思是站在他一邊。
段祺瑞一出車門,簡直驚呆了:馮國璋,王士珍,全體內閣成員以及總統府,國務院多部門首腦,中外顧問等十幾個人,早在站台上恭候。雖然沒有軍隊,樂隊,儀仗隊,群眾等大場麵,但從到場的領導人看,絕對是國家元首級的接待規格。當今大總統用這樣高的規格接待一位下台的總理是絕無僅有的,也是有悖常理的。足見馮國璋亂了分寸,委曲求全到何種地步。然而,段祺瑞不是那種容易感動的人,他的臉上依然繃的緊緊的,盡管內心怡然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