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段祺瑞坐下來寫信:當年,國奉攜手,一舉倒直,開一代新風,功垂青史。現在兄弟鬩牆,煮豆燃萁,大好局麵喪失殆盡,中央地位極其困難。望弟以國家利益為重,言歸於好,國家民族之幸也……午夜,他才上床就寢。但躺下依然思緒萬千,輾轉反側。忽然,一道汽車光亮忽悠悠照在窗上,映得室內一片燦白。這麼晚還有車來,必有大事。他現在對局勢異常敏感。於是,趕忙披衣下床,憑窗窺視。

寂寥的路燈在寒風中閃著幽光,婆娑的樹影和隱約的建築,尤顯孤獨和淒涼。一輛小轎車緩緩駛過來,白熾的燈光像兩條長長的觸須,照得車前如同白晝。段祺瑞正在納悶,忽然發現那是自己的豪華轎車,在北京城裏是獨一無二的。誰這麼膽大包天,敢不通過他動用元首轎車?他正疑惑,轎車在樓下不遠處停下來,車門開處,一個油頭粉麵的青年從車裏鑽出來,他這才看清那是孫子大江。繼而,他反身躬腰從車裏抱出一個服飾華麗的轎小女人,女人緊緊摟住大江脖子撒嬌,大江則頻頻地親吻,淫笑,調情。許久,女人才衝著段祺瑞的臥室方向指指點點,從大江懷裏掙紮下來。大江並不甘心,不顧女人忸怩作態,再次把她抱緊往吻,調笑。開始,段祺瑞以為大江像他父親一樣,勾引風塵女子來公館鬼混,來到近前才看清那女人競是四姨太桃花!這就是說:這個豬狗不如的壞小子,在與他心愛的女人蘭葉勾搭成奸後,又跟他另一個女人勾搭上了。如果說小徐的死曾使他痛不欲生,而大江的行為則使他傷心欲碎。他真不理解,自己看著長大的心愛的孫子,自己傾精神,注心血,魂牽夢縈的人,為什麼這樣無情地傷害他,糟踐他?這世界真是壞透了,糟透了,簡直沒有人的活路了!他不禁心如刀絞,老淚縱橫。

他打開燈,命令衛士:“把段宏業給我叫來!”

不一會兒,段宏業慌慌張張跑來,問:“爸爸,有什麼吩咐?”“把那對狗男女給我抓來!”“誰……”“還能有誰?你寶貝兒子!”

段宏業明白了。他早聽到有關兒子跟桃花的風流韻事,隻是礙於情麵不好過問,又怕事鬧大惹父親難堪。想不到……段宏業出後不久,把一對衣冠不整的男女押進來。把繼母張佩蘅也叫來。一進門,段宏業大聲喝令道:“跪下!”

女人趕忙跪下。大江卻一耿脖子說:“不!”“畜生,你敢嘴硬!”

說著,左右開弓猛扇大江嘴巴。大江不動聲色,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既不躲也不動。

“跪下,向爺爺認錯!”段宏業發威。

大江的胸脯挺得更高,眼睛傲岸地矚視著前方,任父親怎樣打罵,隻是不動聲色。段祺瑞心裏既難堪又難過。難堪的是:父親和兒子審孫子的花案,而女人競是孫子的奶奶。這種難於啟齒,羞於見人的事傳揚出去,會令人笑掉大牙的。難過的是,孫子之所以如此蔑視他鄙薄他,是因為祖孫感情已近冰點,祖父的權威和尊嚴已蕩然無存,孫子心目中的爺爺已大打折扣了……想著,他的心一陣絞痛,有氣無力的揮揮手說:“滾!”

段宏業等把大江和挑花押走。剛出屋門,大江跳著腳發著狠大聲叫嚷道:“你們無情別怪我無義,沒有你們我活得更滋潤!我走了,省得跟你們吃瓜絡,讓人家抄家問斬!”

段宏業邊拉兒子邊叫:“臭小子,你給我回來!”大江說:“見你的鬼吧!”說著,野蠻地推倒父親,大步流星跑了。

這些話段祺瑞聽得真真切切。毫無疑問這是故意說給他聽的。這些話如鋼刀刺在他心上。過去,他一直看不上兒子,不曾給他好臉色,相形之下,兒子比孫子要“規矩”得多,起碼他沒有亂倫,沒有推倒他的父親。不知怎麼他倒可憐起兒子來。

兒子垂眉低首,畢恭畢敬在父親麵前,淚涕交流地說:“父親,我……我沒有把他……教育好,惹你……生氣……”父親心力交瘁地說:“你去吧,都是我的錯呀。”

段祺瑞閉著眼睛躺在床上。夫人佩蘅坐在他身邊,情深意重地撫摸著他的手。20年來,他花在孫子身上的心血太多太多,真是含在嘴裏怕化了,頂在頭上怕嚇著,以致於在突然變故麵前無法接受殘酷現實。幾年前,大江和蘭葉醜事發生後,段祺瑞很久不能平靜,曾是親密無間的祖孫倆,轉眼間成了情敵,他怎麼也不能原諒他。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心中的傷痕逐漸撫平,傷痛的記憶逐漸淡忘,最主要的是他對孫子愛得太深,寄望太切,段祺瑞以“他還小”為由,強製自己原諒了他。祖孫二人又在一起說笑,下棋,切磋詩藝。誰知,今天的醜行又把祖孫的距離拉大,祖孫關係推倒破裂的境地,怎不令他傷心欲碎呀,段祺瑞幾乎無法支撐自己了……按照段祺瑞的吩咐:桃花杖責30棍趕出家門,司機扣除半年工資開除公職,與大江斷絕關係,不許登報尋找。張佩蘅寬仁厚澤,不願把事做絕,偷偷告訴管家改為:桃花逐出家門,但免去一頓毒打;司機開除公職,工資足發;派出五、六個人去北京、天津的茶館、妓院、親朋故舊家去尋找,但未能找到大江,隻好由他去了。

常言道:好事不出門,壞事行千裏。這件醜聞,很快在段公館傳開,下人們嘁嘁喳喳,交頭接耳;不久,醜聞又長了翅膀,傳到社會,“執政孫子與執政小老婆偷情,”“祖孫倆爭風吃醋,大打出手”……鬧得沸沸揚揚。由於出了這件醜聞,由於大江義斷情絕,搞得一家人鬱鬱寡歡。陰曆年過得冷冷清清,索然無味。而最令段祺瑞不安的還是日益惡化的政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