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有一瞬間先是愣了一下,又大大的瞪著眼睛朝他莫名其妙的歪了一下頭。
他意料之中的聳了聳肩,雙手一攤:“其實剛剛就應該告訴你和裏德的,但是那個警署也在我就沒說,這件案子已經夠矛盾了,我不想再多添一些麻煩和不確定因素進來。”
“你說羅拉是是以前教你鋼琴的老師?”我又重複了一遍,他點點頭。
“我前幾天從家裏收到一封我母親拍來的電報,裏麵提到一些關於她的消息,據我母親所知她最近似乎搬家了,就是在最近一段時間內,而且誰也沒有通知,我母親還說她感覺羅拉就像是在躲著什麼人似的,十分奇怪。”
安德烈從窗旁走開,坐下在我對麵的床鋪上接著說:“剛剛第一遍看完電報後,我就知道這整件事情一定和她有關,隻要能找到她就能解開最關鍵的一步。”
“可你怎麼知道她不會和這些人一樣突然死於非命?”
“因為羅拉不是這樣的人,她是個很聰明的人,很聰明很聰明的人,腦袋很靈光,我敢發誓,如果她稍微感覺到一些對自己不利的情況即將發生,她將會提前布置好一切並且躲得遠遠的,越遠越好。”
“那你覺得她這次會躲到哪裏去?”我停頓了一下,將聲音放低了些。
他靜靜的看著我,沉默了半天後,一束月亮的影子穿過窗簾投射到他的身上,他張嘴道。
“死亡孤島。”
在裏德回來之後,我們將今後的計劃又一同商討了一遍,安德烈之所以認為羅拉會躲到死亡孤島去,是因為他小時候在她家學鋼琴的時候,見過一本小島的影集,而當他興致衝衝的問羅拉這是哪裏的時候,他記得羅拉的臉色突變,蹲下身來小聲告訴他,這是屬於她的秘密小島,每逢她心情不好的時候或是危險的時候,就會一個人躲到那裏去,並且。
“並且,她還告訴了我死亡孤島的地點。”安德烈邊下樓邊說道。
我們穿過回廊,終於排查完裏德帶回來的資料中最後一位死者的房間,從事件突然被曝光而感到驚慌失措的老板麵前離開。這樣以來,一晚上的時間,我們一共查到十五人,這遠遠不夠一個皇家樂團的人數,所以我猜想,凶手的目的並不是在於殺戮,而是掠奪。
“凶手需要什麼?奪取人體的器官?而且是整個樂團之中最好的那一部分人的器官?”
安德烈站在搖搖擺擺的快艇上,我們的船正在朝那座隱秘的孤島悄然疾馳著。
我望了望四周,現下海上的天氣並不怎麼樂觀,隱隱烏雲朝這方飄來,但我們至少可以趕在暴風雨來臨之前登上那座死亡之島。
“昨晚我見過那家店的木偶,雖然我敢確定殺了那些人並且取走他們身體上一部分的凶手就是那家店的木偶,但我們並沒有證據。並且我們的行動一旦被暴露,那麼想要輕易的抓到店內那個幕後屍鬼,就不會那麼容易了。”
“所以我們隻能引誘他們出來,一個個,一隻隻慢慢出來。”裏德接著我的話說到,我點了點頭,聽見一聲在我頭頂上空盤旋的海鷗鳴叫,忽然感受到一股寒冷正在從遠方慢慢向我們襲來。
我朝前方望去,隱隱約約可見一座孤僻的小島慢慢呈現在了我們的麵前,愈來愈大,直到變成一條像是正在熟睡的巨龍,橫貫在快艇之前。
山崖,碎石,冷風和樹木交錯著排列在島上,當天空中突然響起幾聲悶雷,烏雲悄然而至,暴風雨即將襲來。
我站在快艇上默默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嘴中無聲的念出那四個字。
死亡孤島。
隻有安德烈依舊坐在船側,金色的頭發隨風根根舞動,吹過一小撮遮擋在了他湛藍的眼睛跟前。
“如果有人想要皇家樂團身敗名裂,那麼利用尼雅大街此次的木偶屍鬼事件是最佳的選擇。首先可以通過我們掃光洛蘭殘留的屍鬼,其次可以通過屍鬼鏟除羅拉......”
“羅拉的身後肯定還有著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否則不會有人如此大動幹戈的特意將他們牽扯進來,”裏德在我身後靜靜說到,“這是兩個集團之間的爭鬥,僅靠她自己一人不可能逃脫,所以她隻有逃到這裏來,才可以算是暫時勉強安全下來。”
“已經有十五個人喪命於那裏了,我不想再看見還有其他人也被活生生取走腦子或者別的什麼東西......”安德烈咽了口口水,我側麵看見他的眼珠直直盯著那座小島,一動不動。
他說的沒錯,那十五個死在尼雅大街的旅館中的人,是還沒有和樂團成員彙合的人,並且分別被取走了各自身體中的一部分器官,和昨晚那家旅館中的小女孩一樣,或是雙手雙腳,或是鼻子和耳朵,夜晚行走的木偶根本不是什麼人們口中所說的幽靈,而是一隻隻抱著剛從死人身上取下來的一部分的空殼。
隻有羅拉才是整個事件的關鍵,隻有她才是那封卷宗的鑰匙,隻有她的心髒,才是那個真正的幕後操縱者想要的祭典品。
我跟在裏德身後跨下快艇,當我的雙腳踏上這座死亡孤島的身體時,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內部好像注入了某種奇異的能量,這種感受很不好說,就像是有電流一瞬間湧過你的身體,而你即使知道將會有不幸降臨你自己身邊,你也已經再也無法逃離出這座島嶼一步。
遠處開始狂風大作起來,波濤翻滾在我們剛剛經過的不遠處的海麵,仿佛有一批巨大的白鯨正成群結隊的路過此處,掀起一浪高過一浪的海水,狠狠的從半空中打下,沉入海底,翻滾起層層深藍。
我打了個寒顫,餘光看見安德烈依舊帶著剛才那種憂鬱的眼神看著小島的某一處,我轉身將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她並不會真正的死去。”
我說到,我知道他是在擔心我們之後的計劃會對羅拉產生不可避免的傷害,但這是了結此次事件最快捷的辦法,既然我們無法蹲點把那隻屍鬼活生生捉出來,那麼就隻能放魚餌讓他自己走出來。
“一切很快就會結束,然後我們才能知道究竟是誰給洛蘭警署寫了那封信和那份檔案,那個人才是從始至終擺弄全局的人,這才是我真正想要得到的東西。”
我在他耳旁說到,清晰的看見了倒映在他藍色瞳孔中的死亡孤島的模樣,仿佛有一瞬間我瞧見了死神的鐮刀正在向我們逼近,而我們卻也隻能一步步朝著小島深處接著走去。
因為海浪開始朝岸邊襲來,我們已然進退維穀,與其沉溺於大海,不如同恐懼殊死搏鬥。
【陰雲之下的塵埃】
命運是什麼。
是否如此般眼前的波濤洶湧的海水,一下一下,將不知所措,渾身瑟瑟發抖的我們,一次次拍向那孤單發冷的岸邊。
又在我們將醒之時,再次從海底托出我們所丟失的一切,繼而摔碎在你我的麵前。
海風一直吹著,整座島荒蕪飄涼,毫無生煙。
我和裏德和安德烈並排走在島嶼上,腳下踏過的是一層層濕軟和充滿潮氣的土壤。偶有花朵開放在路邊,可我們卻無暇顧及,因為此時此刻在美好的事物出現在我們的眼前,都會被這般蕭瑟的景象所掩蓋,就好似落入深海中的鳥兒的屍體,無影無蹤,無人歌頌。
我們三人身後的暴風雨來的愈來愈大,雷雨轟鳴的聲音逐漸清晰起來,一下下打在我們的身後。悶雷滾滾在天上,仿佛快要破開一個洞口,從我們三人的頭頂上傾瀉而出。
安德烈的腳步越走越快,慢慢超過了我們兩人。隻有他知道羅拉在哪裏,這座島上毫無人煙,如果不知道路的方向在哪裏,便很快就會迷路。我和裏德跟隨在他的身後,這一路上他默默無聞,並沒有說過多少話,而我們兩人也一直安靜的跟隨著在後麵,不知道該說什麼。
羅拉是他的老師。我雖然不像他那樣,有過一個親密無間的老師的經曆,可我大概能夠想象,當我自己看見我最親密的人,躺在我的眼前作一個吸引獵物的傀儡,我的心中會是怎樣的一個情結。
繞過山坡,荊棘刺一般的叢林出現在我們眼前,我回頭看了眼後方,原本湛藍的海水此刻變得深不見底,那不是深藍色,而是黑色。湧動的大海在島外翻滾,像是要掀起一場驚天動地的駭浪,吹刮起巨大的海風,直直朝我們逼來。
一陣風過,搖曳著我們周邊幹枯的草地,長及我腰的枯草被強勁的風給割斷,我感覺自己的臉頰上似乎被刮出了一道口子,用手緊了緊衣領,拉了起來擋住了自己的脖子。裏德站在我身旁,看見我搖搖頭後繼續與我一起踏上了征途。
在幾分鍾後,我從安德烈的耳朵旁邊隱隱約約看見了一座房屋,孤孤單單的矗立在一個九十度的懸崖旁邊。在這塊懸崖上,隻有稀稀疏疏的幾根雜草影子,風呼嘯而過,路過我耳旁,連帶著死神召喚的聲音。我仿佛再一次看見那日夢中所見過的那個黑衣死神的臉龐,就好像他無時無刻不在前方等待著我們的到來。
我靜悄悄打了個冷戰,抿了抿被風吹得幹裂的嘴唇。
“就是這裏了嗎?”
安德烈點點頭,“是的,就是這裏,這座島上除了這座房子沒有任何的建築物了。”
“你怎麼確定羅拉......你的老師,她一定會躲來這裏?”
“因為我了解她。”安德烈想了想後說,轉過頭來,“她是個好人。”
我認真的看著他的雙眼,那雙奪走藍色大海的色澤的瞳孔,現在提到羅拉後,竟是那麼的柔和與寧靜,安置在他雙眼中央的海水,已然變得無比平靜和祥和。
“一切按照計劃,這是我們最後的希望。”我淡淡說到,他點了點頭,雖甚是無奈,但我們皆知,若想盡快解決手頭這件案子,隻有依靠羅拉的幫助,才能找到所有的根源。
我們緩緩攀上山坡,海水此時在我們的腳下,從此處望去,一片深淵。風速越來越快,風力逐漸變大,我的頭發被吹得亂七八糟。裏德高大的身軀站在我的身後,替我遮擋住了一些襲來的強風。我感覺的雨煙的怪異的沉默與平靜。
我開始預感會有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因為雨煙屬於神獸,它擁有著預測未來的力量,雖然這其中藏匿著無數的不確定因素,但隻要一旦有了這種類似的預感,我便會再也平靜不下來,雨煙今天太過安靜,這不是個好兆頭。
我盯著腳下正洶湧翻騰的海水不動,忽然聽見頭頂傳來安德烈的聲音,他已經到達屋子的門口,我抬起腳朝那座孤零零的房屋走去,踩出來一聲聲幹草被壓倒的清脆的聲音。
安德烈朝我投來一縷目光,我視線移過落在了那把久經風霜的門把手上,點了點頭。
金屬碰撞在木門上的聲音傳來,回蕩在我們四周,這裏荒涼一片,以至於連一丁點細微的動靜都能夠傳到很遠。在這個山坡之上,海浪拍打的聲響已經小之又小了,周圍很靜,除了我們三人頭頂嗡嗡作響的悶雷以外,別無其他。
門內很久都沒有動靜,安德烈又伸手敲了第二遍,依舊什麼都沒有發生。他看了我一眼,我轉過頭也看了裏德一眼,他走到我們兩人身前輕輕轉動開那個略帶鐵鏽的把手,把門打開。
我第一個走進了屋中,屋內撲麵而來的是一股潮濕的氣味,並沒有我想象中的暖熱。我的眼睛迅速看到了一旁的爐火,本以為燒的正旺的炭火,卻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裏,沒有一絲煙火。地板在我們的腳下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我的目光快速的收集著周圍一切的信息,可就是沒有發現任何關於羅拉或者她手下樂團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