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看見齊冉冉,是哥哥結婚的時候。因為齊家沒有長輩了,哥的未婚妻齊姍姍帶著她妹妹拎著行李箱進了我家的門。
說實話,我不太讚同哥的擇偶觀。齊姍姍就像一般的上海女孩,誠然她精致嬌俏,但沒有那種出眾的氣質。當然,那時我還年輕,很多觀念也不成熟,但讓我選,我不會喜歡那樣的女孩子。
媽也不是太滿意。爸的公司馬上要上市了,作為辛家兒媳婦,當然要好好選,就這樣帶回來兩個孤女,要家世沒有家世。
當然就這一點而言,我懷疑她是香港豪門恩怨的狗血電視劇看多了。認為要與現在的辛家聯姻,非得豪門不可。基於此,我完全站在哥這一邊,不喜歡她的勢利。但齊姍姍嫁進來之後表現可圈可點,得體,也逐漸優雅。與哥合拍,帶得出去也帶得回來,具備一切厚道的工科男特質的辛家大少爺,對姍姍姐非常的滿意。
她那個小妹妹,感覺很古怪。瘦弱,小臉蒼白,氣質清冷,眼神倔強,隻是一道不粗但特別黑的眉毛給我留下極深的印象。那兩道漆眉,像劍。曾看過一本看相的書,說眉毛濃黑的人天生悍意,我不太理解,應該隻是說這人生命力特別旺盛吧。小姑娘仿佛對誰都不留情麵,特別對媽媽,有一種很強的戒備。女人的直覺很可怕,媽媽也一直不喜歡她。一般的小女孩軟糯乖巧,討人喜歡是很容易的。不過看她小,姍姐又會做人,也就不多說什麼。
她總是在上海,隻有假期才會回來住一小段時間。
我也一直在外讀書,研究生,出國,所以沒有什麼直接的觀感。
在美國,我交到一個符合我的審美要求和媽的政治要求的女友,金筱。她和我一個導師,不過因為她是本科就到美國來了,所以一派洋妞作風,開朗、張揚,但我喜歡她毫不做作,個性很爽,重要的是一雙大長腿。
金筱爸爸在北京工作,是證監會裏一個處長,耳濡目染,神經敏銳,所以她對於投資銀行業務直覺很好,我們項目組好幾個案例都是她把關鍵問題揪住然後迎刃而解的。畢業答辨完結的時候,我們一起去酒吧慶祝,在那裏,我們在同伴的慫恿下喝了交杯酒,關係也就算明確了。她是真爽,當天晚上就搬到我的房子裏去了。
一回國,我們先在北京停留了一小段時間,主要去拜訪她家,我的未來泰山大人。勿庸置疑,他們對我很滿意。嶽父大人對我們的公司下一步的發展也給出了許多真知灼見的建議,讓我矛塞頓開,獲益良多,隻覺得在哥大學的那些理論如果沒有匹配他的實踐經驗,完全可以束之高閣。
我帶金筱一起回老家,把父母高興壞了。媽媽對金筱喜歡得不得了。
姍姐的臉色有點不自然,但金筱給她和哥送上一對豪雅的情侶表,這樣周到的禮數,令她也不得不愉快地接受了這個一定會給她做妯娌的人。哥一直寬厚實誠,我和金筱很是敬重他。
爸明確說,他老了,不想親自幹了,要交班給我,哥也說相信我沒有問題,一定能接好這個班。在他倆的殷切希望中,我接受了,磨拳檫掌,準備幹出一番大事業。我把嶽父大人的一些思路給爸做了彙報,他滿意得不得了。我也有點沾沾自喜了。
爸給我舉行了接班儀式晚宴,來了許多本省政要,場麵盛大。
姍姐那個小妹妹也來了。有四五年沒見了吧,她似長開了一點,梳著馬尾,因天生縐發,所以蓬成葫蘆樣,基本畫風卻未變,眉目凜然,尤其那道漆黑的劍眉。她在偏桌照顧著小侄女安安。我乘去衛生間的間隙專門到他們的那一桌去逗逗安安,順便也給她打招呼。她喊我“宙哥哥”。
我說:“冉冉長大了?好久畢業?”
她說:“還有兩年。”
我說:“畢業了來幫我嗬。”
她難得露出一絲笑容。笑起來多好,春風化雨般。一個小妹妹,我有點醉意。我想伸手拍拍她的笑臉,轉瞬覺得不妥,手便放在安安的臉上,手在空中劃出的弧線頗為奇怪。
我蹲下來對安安說:“安安吃好沒?一會兒叔叔帶你去買玩具?”
安安開心地格格笑:“小姨也要去,叔叔給安安買金箍棒。”我點頭,再看一眼冉冉,說辛苦你照顧安安了,回我的上席去了。
結果那天我是喝多了,沒有帶安安去買成金箍棒。司機直接把我們開回老家。休息了一整天,才醒過來。
我推廣開窗,看見安安手拿金箍棒在院子裏跑上跑下。我到一樓,抱起她,問:“安安有金箍棒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