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春寒(五)(1 / 2)

我抬起頭來看到一雙璧人倚在門框,金筱走過來抱安安,對我說:"冉冉一起去?"我笑一笑說:"我要回上海考注會了。""哦?那考完了來。"

在飯桌上,聽到大家的嘰嘰哩哩東一句西一句的龍門陣,理清晰兩件事:辛宙和金筱下周就準備去北京領證,也不辦禮了,一大家人到北京和金筱一等人吃頓合親宴就是了。公司準備把投資發展部、證券事務部常設在北京,也是公司的窗口,專事公司的長遠規劃,以及並購、收購事宜。

我聽著這些閑雜事務,覺得甚是隔閡,仿佛與我並沒有半分關係,但看著大家其樂融融,不禁泛起一絲微笑。辛宇哥突然注意到我,對姐姐說:"你看冉冉自個在樂什麼?"

姐姐用筷子頭敲我一下:"冉冉從小就神兮兮的。"我回過神來,舉起一杯茶,敬向辛宙和金筱:"我先敬二哥和金姐,北京之行我去不了,隻有現在以茶代酒敬二位,祝你們幸福!"

金筱也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眉眼甚是開懷。我一直欽佩這種如林下之風的爽朗女子,北方女子就不像南方姑娘那種脂粉氣濃的嬌媚。辛宙也飲了。但他沒有看我一眼。

就在我辦理交接手續之際,突然在我帶新來的馮晶去銀行取公司備用金的那個下午,我倆被人擄走了,而且分別關在兩個地方。隻覺得抓走我們的車在路上顛簸甚久,但驚恐讓我忘記了暈車,直到下車,我才開始撫頸嘔吐。我的眼睛被蒙著的,當一個壯漢把我掀進拘押的暗房時才給我取下眼罩。

我嚷嚷著,拍打房門說:"你們到底是想幹什麼?"

但沒有人理我。我推測不外求財。可憐馮晶才來公司第二天,魂頭都沒有摸到,就遭此一劫。

又過去了兩天,外麵看守的人像消失了,完全沒有聲氣,寂靜,到了晚上是真的恐怖。於是開始胡思亂想,我開始餓肚子了,接著出現幻聽,一聲狗吠好象聽在我耳朵裏變成狼嚎,一聲雞叫又變成厲鬼的嘶吼。再下去我有點失常了。我突然又想起了我的爸爸媽媽。想起媽媽以前常給我做的蛋炒飯,飯上加生蔥花,好香好香;想起爸爸最喜在我和姐姐住校周五回家時專程彎到黨校食堂去給我倆買油滷鴨子,專扯下兩條腿,我和姐姐一人一隻,啃得不亦樂乎;想起媽媽周三晩上給住校的我送來加餐的霄夜,有時是湯包,有時龍骨湯大餛飩;想起爸媽坐大巴車去給舅爺爺賀壽結果在歸程遇上特大車禍,我和姐姐被帶到醫院時隻看到兩具蒙上白布的屍台,我根本不敢看,就讓他們火化了下葬。想到後來,意識盡失。

等我醒來的時候,我在醫院,手背上打著吊針,一眼看到姐姐蒼白的臉和布滿血絲而又發黃的眼睛。她見我醒來,泣不成聲,抓住我的手,埋著她的頭。辛宇哥過來拍她的肩膀,說:"冉冉醒過來就好了。"他出去打電話。

不一會兒,辛伯伯和伯母也來了,給我帶了撇過油的淡雞湯,還有一點肉鬆菜粥。姐姐接過來喂我,他們坐了一會兒然後就回去了。姐姐陪我說了一會兒話,我容易疲倦得很,她等我把這組點滴輸完,也回去了。

等我半夜醒來,眼睛微睜,仿佛看見一個影子佇立在窗前,分辯不清人形,但我直覺是辛宙。不過他應該是已經去北京了呀。

我無力,隻有輕哼,窗前的人走近,開了小瓦數的壁燈。果然是辛宙。

我瞪著他。他俯下身子問我:"冉冉,好一些沒有?"我不著聲。他的聲音顫抖:"你嚇死我了。"我沒出聲。他猶疑著,還是終於伸出手來握住我的,我一顫,想縮回,他反而捏緊了,再加上另外一隻手,仿佛在確認什麼。

我想抽離,但又留戀那種溫存。決定自恃是傷者病人,貪一回。

我們都不說話。突然想起了一個典故:子路曰::"吾子欲見溫伯雪子久矣,見之而不言,何邪?"仲尼曰:"若夫人者,目擊而道存矣,亦不可容聲矣。"是說孔夫子想見溫伯雪子很久了,兩人見了麵卻不說話。子路就問夫子。夫子說:"我們一對視,道就已經在此處了,語言什麼的都多餘了。"

他就一直扒在病床沿上拉住我的手,直到天色轉青微明。他站起來,掖好我的被子,走了。我側臉,淚水不可抑地流出來,揩之還有。揩之還有。那一點不可見天日的情愫,似明還滅。

我一直在醫院休養了一個星期,姐姐天天來看我,給我送吃的。其實我沒有傷,生活完全可以自理,隻是受了驚嚇和非常虛弱。我在病床上也在複習功課。現在的我才深深體會到要想不仰人鼻息,隻有靠自己努力。也不知道早幹嘛去了。要知道上海戶口最有價值的部分就高考升學,隻要是中等偏上的成績,再次也應該是個211學校,可見高中的我貪玩兒是到了如何昏天黑地的地步。

回想起那時,因為父母的突然離世,幸福溫馨的小康之家突然變得屋漏慘淡,自己仿佛除了作林黛玉狀,也為將來可能的失敗找到了借口。一時也失去了目標。無論將來如何,可以怪家庭不健全怪社會不溫曖,仿佛人生不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