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致靜很熱情地請兩人坐,給兩人倒水。辦公室裏放著三四把暖水壺,酒廠裏熱水多,沒有購置飲水機之類的。大辦公室裏有另一道門,關著。估計是廠長李強的辦公室,趙致靜給兩人倒水後,才走到一張辦公桌後,拉開抽屜,說“楊縣長、張主任,這裏還有一點舊茶葉,太差了,也不敢用來招待領導。”說著將那包茉裏花茶卻出來,想是要征求兩人意思,不嫌太差就給兩人泡一杯。
“到酒廠裏來喝茶,那是不是到茶廠裏卻要喝酒?”張淩濤說,調笑一句,為趙致靜解下尷尬。楊衝鋒一直沒有什麼表示,對趙致靜說來壓力可不小。常務副縣長是直接抓經濟的,第一次進酒廠,要是印象吧好,今後酒廠會不會更糟糕?
聽到張淩濤的話,趙致靜不敢接話說,嘿嘿地笑著。看得出,趙致靜不是那種善於應酬的人,油滑不起來。楊衝鋒正要開口讓他給張淩濤那缸酒過來,門外響了腳步。隨即進來一個人,來人看起來很平常,隻是一個五十多歲的人。
等那人進了辦公室,才見他的不容忽視的一麵。一進來,對楊衝鋒說“楊縣長,我是李強。我們早就盼望您到廠裏來,多少次我走到縣政府裏,想給您彙報工作。可轉念想,縣長的工作方方麵麵,是不是將酒廠這邊的事放在第一?可不能因為我們心急,打亂了縣長總體的工作布局。今天,縣長到我們廠來,酒廠終於熬到頭了。”
“李強廠長,聽你這麼說,我都成了救苦救難的菩薩了,我可沒有這麼大的能耐。”楊衝鋒說,臉上不為李強的話而露出什麼表情來。
“楊縣長,菩薩是沒有的,可楊縣長的能力卻是眾所周知。在柳澤縣時尚何等的驚豔奪目,鋼業公司幾個月之間就崛起,這樣的商業上的成就,我們全酒廠的人都相信,最多半年,酒廠就會大為改觀,不會再過這樣的苦日子了。”李強年紀足有楊衝鋒的兩倍,涎著臉,楊衝鋒也不好再執著。
張淩濤臉上也就多了些含意,像是早就知道李強會這樣。趙致靜本來對楊衝鋒了解不多,但也聽說縣裏來了個極為年輕的常務副縣長,是專到柳河縣來抓經濟的,先見楊衝鋒擺著領導的架子,心裏不以為然,聽力李強廠長的話,心裏又是一變。柳澤縣的鋼業公司,他還是有所了解到。
“說到輝煌,酒廠在李廠長帶領下也紅極一時啊。李廠長,今天到酒廠來,就是想跟酒廠取點經,看能不能將酒廠的成功經驗推廣,給柳河的其他廠,也找出一條出路來。”楊衝鋒說出此行的目的,“李廠長,你們酒廠不會把好的經驗作為商業秘密,不肯傳授吧。”
“楊縣長,哪裏哪裏。”李強聽到楊衝鋒說到酒廠來的目的,心氣一結,一股說不出的滋味泛起。要真實這樣,自己還可以繼續呆在酒廠廠長的位置上。酒廠雖然年年虧本,可對李強說來不虧,有酒廠就有人脈,自己的滋潤生活就不會有多大的變化。
酒廠有什麼經驗可介紹?有什麼經驗那個推廣給柳河縣的其他企業,讓他們來學樣?李強真不知道該怎麼來回答這個問題。
楊衝鋒也就是故意拋出這樣一個問題給李強,讓他頭疼,讓他被一個問題束縛著,對自己才更有利。張淩濤見李強和趙致靜兩人都陷入思考著,心裏暗自得意,卻沒有表露出來。李強對應其他領導的那一招,在楊衝鋒麵前吃癟了。以前隻看見楊衝鋒的仗義、豪氣和對朋友的那份真心,這時見到他的另一麵。
李強很快反應過來,就算副縣長真的要酒廠介紹經驗,這時也不能專心去想這問題,給趙致靜一個暗示,將問題交給他來解決。對楊衝鋒說“楊縣長,請示下您今天的安排,是先給您彙報,還是先看看廠裏的生產?”
“先看看吧。”楊衝鋒說,“之後把廠裏領導和骨幹,在不影響生產的前提下,開個交流會,也讓我更多地了解了解酒廠。”
幾個人就往車間裏走,酒廠的生產工藝和生產線都是以前的,後來就沒有能力進行更新。生產廠區讓楊衝鋒看著感覺不錯,對跟著他們身後一直沉默著的趙致靜,便另眼相看了。生產區的工人不多,李強一邊介紹情況,一邊觀察著楊衝鋒的神情。
先接到張淩濤的電話後,趕回酒廠的半途中就打電話了解楊衝鋒到廠裏來的目的,可領導也沒有說得那麼具體。隻是說楊衝鋒的目的要將柳河的經濟抓上去,會不會從酒廠找突破口,誰也不知道他心裏怎麼想的。這時見楊衝鋒一直都沒有表示,也不和張淩濤交流,當真琢磨不透。
回到廠部辦公室,李強說,“縣長,這就將他們召集過來開會?”
“不忙。”楊衝鋒說著轉身對張淩濤說“張主任,我們就在這裏住幾天,怎麼樣?”
先將趙致靜和李強打發走,要他們各自忙自己的事。廠長李強哪裏肯?但也估計到楊衝鋒的決心。見楊衝鋒不肯讓他跟著,李強隻有在辦公室裏呆著。
第一天,楊衝鋒和張淩濤兩人就在廠區裏,像毫無目的閑散的人一樣,偶爾走進生產區,也不跟工人們多說話,偶爾問一句。每次走進生產區,趙致靜都會留意他們兩,雖然忙著自己的事,心裏卻知道常務副縣長真的盯上了酒廠,便有幾分期待。酒廠等待這一刻實在是太久了。
李強在辦公室裏,也清醒地認識到,酒廠將會有巨大的變化。常務副縣長選中酒廠作為柳河縣發展經濟的第一步,自己憑借以前的那些關係,是無法阻擋得住的。心裏就算不甘,這時也找不到應對策略。可就這樣放棄,著實令人不甘心,經營了這麼多年,自己也沒有什麼過錯,功勞和苦勞都擺在那裏,就算平時花銷了些酒廠的錢,那也是為廠裏而花費。這時想到底自己的結局,或許情況會好一些,但此時寧願將事情想得更為嚴重。
第一天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過去,到下午下班時,楊衝鋒也和張淩濤兩人回去,隻是各人帶領兩瓶酒走。出到酒廠外,楊衝鋒便跟彭正勇聯係,讓他找人留意李強。心裏也知道,縣裏會有很多人都會注意到自己的行蹤,索性和張淩濤兩人回政府招待所裏,要了幾個菜,將從酒廠裏拿來的酒,對飲對酌地喝了。
睡到半夜,彭正勇來了電話,將這一夜李強的行蹤彙報過來。李強在楊衝鋒走後,磨蹭了個多小時才從廠裏出來,之後就約到萬平輝。不知道是萬平輝要了解這一天楊衝鋒的情況,還是李強尋求保護。兩人一直呆到午夜才分開各自回家。
楊衝鋒在酒廠裏想做什麼,一點都沒有對外透露,朱誌飄隻需楊衝鋒動作更訊捷一些,這樣就能夠吸引更多人的注意。縣委那邊自知在經濟上就算幹預也做不出任何成績,還不如放手支持楊衝鋒才有扭轉被動局勢的希望。
萬平輝也許借楊衝鋒來改變柳河縣的局麵,縣裏的任何變化,取得什麼成就都不會少他那一筆。隻是,楊衝鋒這樣一聲不吭地做,是什麼意思?在心裏那個忍受楊衝鋒胡亂折騰,卻很難忍受被排斥在外。何況,酒廠一直是他羽翼下留存下來的。
第二天,楊衝鋒在上班時間前十五分鍾就到酒廠大門外,這次不是張淩濤陪著,而是將政府辦的闕丹瑩主任調過來,張淩濤卻不見在楊衝鋒身邊。守門的大爺和上班的工人都已經認識楊衝鋒,知道他的身份。見他到來,同他打招呼時一邊小心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免得自己的身份太低而衝撞了縣裏大領導。
楊衝鋒和闕丹瑩兩人就站在大門口,看著工人們進廠上班。趙致靜和李強等廠裏其他管理人員,也都知道楊衝鋒今天會到廠裏來,比上班時間稍提前幾分鍾就到了,卻見楊衝鋒已經站在大門處。
李強不知道楊衝鋒賣的是什麼藥,做這些無益的事這麼起勁,但臉上做出恭敬的樣子,先給楊衝鋒和闕丹瑩道了好。見二人對自己冷淡,卻也沒有讓他離開,就站在一邊候著。工人們就算好奇,卻也不敢在此議論,加快了腳步進車間去。
等工人都到了,楊衝鋒對闕丹瑩說“主任,請李廠長自己先去辦公吧。”闕丹瑩也不知道楊衝鋒為什麼要通過她轉告,依言叫走李強。
楊衝鋒等李強走了,折身進門衛室裏,老大爺這時已經認得他是副縣長。見他進來,怕他要算昨天的賬,看著他滿臉驚慌。楊衝鋒拿出煙來,遞一支給老大爺,隨即要給老人點上。老人一哆嗦,不知道要不要接了。見楊衝鋒執意而麵色和善,才對著火苗深吸一口,隨即咳嗽起來。
等老人咳過,楊衝鋒才說“老大爺,你是好樣的。酒廠就是要有您這樣愛廠的人給看著,才不會出什麼意外。”
“縣長,對不住,昨天沒有認出是您。”老人抽著煙說。
“老人家,在您麵前我隻是一個後生,昨天的事您老人家做的對啊,要想把酒廠做好,就得讓人像您這樣愛廠護廠,這廠才會好起來。”
“多謝縣長,可不敢當您這樣誇獎。”
“老人家,進廠十幾年了吧。”楊衝鋒在門衛室聊起來,提到酒廠的曆史、酒廠的酒的品質,老人的話像開了閘的水流。那種深藏內心裏的驕傲和自豪,埋藏得久了,一旦被提起非得訴說完才成。
老人的一席話,讓楊衝鋒對舊城的認識也就更為深刻了。“老人家,酒廠到如今這樣子,讓人看著心焦啊。也不知道大夥兒心裏怎麼想?”
“還能怎麼想?我們縣裏就剩下酒廠這一個廠了,可不能把酒廠也拆掉。”老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