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廠(3 / 3)

孩子再不好,終究是自己的。對廠裏的個人來說,酒廠是給他們生活的父母一般,雖然對目前的狀況很無奈,雖然也有很多怨言,但都不敢想象酒廠要是沒有了,該怎麼辦?

從門衛室出來,楊衝鋒直接到廠部辦公室裏去,見了廠長李強說,“李廠長,請你把不要上崗的工人召集來,我給大家開個會,交流交流明年縣裏對酒廠的管理方案吧。”

該來的總是不可避免,從楊衝鋒一進酒廠時起,李強就覺得不對勁。此時聽到楊衝鋒通知要工人開會,就算心裏再不甘願,也不能站出來抗拒。闕丹瑩也沒有想到楊衝鋒會突然開會,沒有什麼準備,不過,對楊衝鋒卻很有信心,看著李強給廠裏個部門打電話。

開會的時間定在下午,也要讓工人們之間溝通好。宣布要開會後,楊衝鋒就帶著闕丹瑩走了,等李強和酒廠的管理層人員商討著應對辦法。

下午楊衝鋒準時到酒廠,天氣有些冷,好在酒廠封閉的大空房不少,就選了一棟倉庫做會場。百來人也不要多大的地方,會場也布置得很簡單。酒廠的個人早就聽到常務副縣長到酒廠裏來,至於副縣長想做什麼,沒有人知道。都估計會在酒廠裏變革,大家最擔心的就是裁減廠裏的職工。

酒廠隻要裁減一半的職工,全廠就可立即扭虧為盈,縣裏也可擺脫一個包袱。每一任新領導上來,都會打這個主意,也都會在酒廠裏吹這風,之後多方活動斡旋才會維持著老樣子。酒廠給縣裏的包袱越來越顯得重了,萬平輝任常務副縣長時,每年都要到酒廠來說幾次裁減工人的話。

新來的常務副縣長是柳澤縣人,他會不會真的要裁減人員?

簡單地布置了個主席台,也就是用兩張辦公桌拚字一起,蓋上桌布,上麵放一盆塑料花。楊衝鋒和闕丹瑩走到大門外,李強和趙致靜等酒廠領導就在門外候著,進到臨時會議場,正議論著的工人一下子就靜下來。沒有到關鍵時刻,沒有被逼得無路可走,國內底層的人都選擇忍氣吞聲,為人做想,更怕得罪領導被視為忤逆。

簡單的主席台,看上去有些滑稽,闕丹瑩見楊衝鋒臉上淡淡的微笑,親和力很強。對酒廠要怎麼該,闕丹瑩也不知道,一直猜著他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楊衝鋒到柳河縣還不足一個月,平時也很少談到對柳河縣經濟發展的布局,就算在縣長辦公會議上,萬平輝偶爾會點名要楊衝鋒發言,他也隻是說要多熟悉多了解和調查。

走到眾人麵前,楊衝鋒先用眼掃視全場,那種一人壓全場的威壓闕丹瑩在上次下崗工人鬧縣政府時就領略過。此時坐在主席台上,看著百多工人紛紛低下頭或偏轉臉,避開他那灼人目光,心裏更起波瀾。闕丹瑩在政府辦裏,見過的領導自然不少,年輕沉穩的副縣長讓人都弄不明白怎麼會有這樣高深的修養,就像是在官場裏浸淫幾十年一樣。

工人裏也不少期待的目光,楊衝鋒是看著眼裏的,特別是趙致靜這個副廠長,可惜之前沒有能夠和他深談。這也給楊衝鋒更多的信心,今天隻有先說服了工人,以後的每一步驟才會順利進行。朱誌飄和萬平輝現在都不會幹預自己,他們要的是成功和政績,就算現在損失一點小利益都能夠接受。

隻有讓酒廠的人心齊聚了,以後才會少很多阻力,成效和效率就會顯現出來。

“酒廠的領導、職工們,大家好。”楊衝鋒開聲不高,不像是在講話,更像是在交談。“不用自我介紹了吧,我想,大家更想知道這麼冷的天,把大家召集過來,究竟要告訴大家什麼呢?我也聽到大家都議論,你們的猜測是對的——縣政府對目前的酒廠,要動真格的了。至於怎麼動,這兩天我在酒廠裏,和我們的一些工人交流過,也征求過大家都意見。不少人給我的意見是,就這樣混下去,混得一年是一年。”

說到這裏,有的人就笑起來,工人裏大多數都這樣想著,沒有幾個人會想到今後會怎麼樣,他們也沒有這份能力來改變。現狀如此,目前的狀況還能讓他們維持較低的生活水準,他們已經沒有所求了。

“在這裏,我要告訴大家一個事實,想這樣混下去,那是不可能的。過了年,酒廠就會在縣政府的主導下進行改革,至於怎麼改,從現在起大家都可以討論,我和縣政府的其他領導,都歡迎大家才與進來,更歡迎與人將自己的思考和設想和我們交流,目的就一個,那就是要改變酒廠目前這種狀況。”

下麵的人終於有人說出第一句話,隨後議論聲就大了起來。楊衝鋒聽下來,平靜地等待著他們的討論。李強得到這樣的結論,心裏雖說已經有了準備,還是像大鼓一樣被狠捶了一下。

一人看到主席台平靜著臉的楊衝鋒,靜下來,隨後就有人感染到了,會場慢慢安靜。楊衝鋒說“大家都很關心,這個我理解。再給大家講一個政策,那就是從明年起,縣裏不會給酒廠再撥一分錢,而是要酒廠給縣裏上稅,要創出利稅來。大家有沒有信心?”

酒廠雖說能夠創出些利稅來,可這點連自保都不足,而廠裏的領導平時花銷並不會因此而縮手縮腳,縣裏偶爾也會有領導到酒廠來打秋風。結果就弄成目前的狀況,工人工資低,沒有什麼福利。這時還要提酒廠創利給縣裏,幾乎就像在吹氣球一樣。

下麵沒有人回答,新領導到來,總要說出一番宏願,表示自己的決心展示自己的能力。工人們也見多了,見怪不怪,也不會真的去拂逆領導的意將這吹牛的事挑破。

見沒有人響應,楊衝鋒也不以為意。說“或許,大家認為縣裏換領導了,總要對酒廠的工人表一表態。在這裏,我想提醒大家一件事,前不久,我和全縣的分流職工簽了一份合約,大家都應該聽說了吧。安置他們的錢,縣裏同樣一分錢也拿不出來。怎麼辦,怎麼來兌現承諾?那就靠我們酒廠,靠酒廠在一年裏的改變。這樣說,大家是不是真的縣裏的決心了?”

就像在平湖裏丟出一塊大石頭,平靜的波麵立即動蕩起來。會場裏的議論聲再次雜亂響起,會不會用他們現在拿到的錢分攤出去?會不會再安排工人進來?無論什麼樣的操作,都會將目前已經很慘的狀況,變得更加不堪。情緒雖然激動,但主席台上的是常務副縣長,一句話可以決定一個人在酒廠裏的去留,還是沒有人敢站起來對楊衝鋒質問。

李強見下麵嘈雜聲停步下來,就用手敲擊台上的桌麵。安靜下來了,楊衝鋒才繼續說“大家情緒很激動,說明對眼下這份工作還是很珍惜的。可你們有沒有想過,這樣的工作要是縣裏不采取任何措施,最多也就維持兩年。你們的酒要是賣不出去,沒有資金收購糧食,又怎麼能維持下去?縣裏不可能給酒廠撥糧食過來,也不可能用錢養著酒廠。”

這時候,工人們反而清醒了。副縣長在大會上說這樣的事,肯定是有新的辦法。便靜靜地等待,卻聽說到,“事實如此,我們也不用自欺欺人,大家想一想,要縣裏出錢養的廠子,連周轉資金都沒有,產品又銷售不出去的廠子,還有沒有必要存在?”

沒有人接話,也不再議論。對於領導說話的藝術,工人們已經掌握,不外乎先說好再說不足,或倒過來說。“你們是酒廠的主人,也沒有想過酒廠的出路?這個問題,先就提到,請對酒廠做過思考對酒廠怎麼樣走出低穀有建議的,盡快整理出來和我們交流,對確實可行的好點子,縣裏會給出重獎。”

“酒廠在年後一定會開始動了,這時給大家提出來,也是讓大家心裏有個底。至於怎麼樣改革,縣裏的設想是什麼,現在說還為時過早,要等你們給出切實可行的建議來啊。”工人們聽到沒有確實的計劃,卻又要動真格的了,不少人就看向平時點子多的人,希望這些人能夠想出辦法來。

等議論少平息些,楊衝鋒又說“大家很熱心,我看著心裏著實高興,這說明大家對酒廠的興衰很關注,這是好事,這就給我們縣裏對酒廠進行改革的堅實的基礎和強大的信心。在這裏,我想把我對酒廠以後的展望說一說。大家或許知道,‘柳河醇’的品質在柳市地區是給認可了的,所以銷路才一直支持到現在。市場裏的競爭很激烈,我們還能夠占住大部分的市場,這就是我們還能夠堅持下來的根本。我們有這樣的優勢,目前卻被慢慢擠壓壓縮,已經到最後的底線了。怎麼辦?至於將我們的好東西推銷出去,別人能夠來占領我們的市場,我們也能夠去搶占別人的市場。縣裏的目標是:明年,‘柳河醇’要在全省每個縣市都要看到我們的酒,三年內,要在全國白酒行業裏打出名氣。到那時候,別說一千個分流職工的安置,我們本身的職工隊伍,都會擴大十倍、二十倍。”

楊衝鋒將酒廠未來的規劃說出來,在不少工人眼裏,那不過得吹牛的說辭,就連酒廠廠長李強聽了,心裏也有一種釋然感覺。規劃的越輝煌,實現的可能性就越小,也就不會付之於現實,他的位置也就不會動。

楊衝鋒開會後,沒有答應李強等人的挽留,帶著闕丹瑩回縣政府去。

到了縣政府,要張淩濤到政府來,又讓闕丹瑩將酒廠副廠長趙致靜通知過來,四個人在楊衝鋒的辦公室裏討論了一夜。

第三天,楊衝鋒陪著三個人走進酒廠裏。守門的老人家見是副縣長帶人來,也不盤問。及格人就在廠裏看了一個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