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辯(3 / 3)

從政府裏往外走,除非是為工作,或有第三個人在身邊,要不闕丹瑩是不會和楊衝鋒一起走的。寧願約好地方,分頭趕去要自在些。“邊街怎麼樣?”

“那好吧。”其實到邊街去很危險,主要是那裏吃飯的人多,政府、鄉鎮、各局和縣委的人都認識兩人,要是見兩人單獨去吃飯,就可能造出留言來。

“我是說,到邊街點菜要他們送來,我們到那裏吃,將他們都叫過來。”楊衝鋒說指著自己住的方向,闕丹瑩便明白他的意思。

“您放心吧,我馬上就辦。”

闕丹瑩打電話要張淩濤去辦,自己卻溜到楊衝鋒房間裏等著。進門見楊衝鋒慵懶地靠在沙發上抽煙,見闕丹瑩進門後,想將煙按滅。說“楊縣,您抽吧。”

“闕主任,按年紀來說,該稱你一聲姐,不要總‘您您您’地。我可當不起。”

“您是領導嘛,當我還是才工作的人不知天高地厚啊。”

“又來了不是?”房間裏就兩個人,多少有些曖妹,楊衝鋒說得親切隨和,讓人聽了自然會往心裏去。闕丹瑩約楊衝鋒一起吃飯,是想再給他表示下自己的全力支持,會始終站在他一邊共擔風險。此時見他渾沒將晚上的常委會當回事,心裏壓力也輕了。少了心中的憂慮,這時和他在房間裏獨處不免有些不當,帥男美女,總有相互吸引的基礎。

“我可不敢認這樣的地地,沒那福氣。真要有地地,也不會受別人的氣了。”

“這話說不是在說我最近對你很虐待了?”

“和你在一起很開心,就算忙一些,心情也好很多。楊縣,柳河少的就是您這樣肯為柳河做實事的人,我堅信您一定會成功,柳河人也會支持的。”這個表態是一定要做出了的,就算對他沒有多少影響,也是自己的一片真心。

“謝謝,到柳河來最開心的就是認識你們,不計個人得失,這份心地太可貴了。”

“我們都是受到您的感召,我們自己是柳河人,要是都不為柳河盡自己的一份力,心裏怎麼會安穩?我和張淩濤他們討論過,都隻是求一個心安理得而已。”

“好一個‘心安理得’。”楊衝鋒由衷地讚出聲來,年輕人的意氣總是在某個時刻會迸發出來。

很快,張淩濤等幾個人都到了。張淩濤還帶來兩瓶酒,問楊衝鋒要不要喝,闕丹瑩見了,說“張主任,酒是不是等楊縣開會回來我們一起再喝?”

楊衝鋒要去參加常委會,這次會議的內容就是討論酒廠的改製工作,這段時間來大家憋足了勁地拚,今晚可說是一個重要關口。通過了,今後會有更為繁重的工作要做,但卻標誌著這種改製被認同了。要是楊衝鋒一口酒氣勁常委會裏,就算口若懸河地辯駁,別人心裏也不會太認真。

“還是闕主任想得周到些。”張淩濤嘿嘿地笑兩聲,將酒放到小桌中心,楊衝鋒也不多說。知道這幾個人這晚會一直在房間裏等自己的消息。

走進縣委小會議室裏,江芹敏一如既往在招呼前來開會的常委們,這事她的工作。見楊衝鋒進來了,臉上勉強扯出一絲笑來,點了頭,說了句早啊之類的話就應付過去了。楊衝鋒不知道她心裏怎麼想,或者說朱誌飄風向又變了?這種可能不是沒有。

按江芹敏的資曆,這次要是楊衝鋒沒有橫空出現在柳河縣裏,那個常務副縣長的位置,很可能會輪到她。現在,江芹敏並沒有因為柳河縣的波動而得到絲毫利益,這一切都歸結到楊衝鋒身上。哪會給他更多的好顏色看?

到這時,楊衝鋒心裏也弄清這點,心裏偶爾會想,就算自己不來,就憑你江芹敏也不見得會坐上這位置。闕丹瑩的競爭力,就不一定小吧。再說,縣政府裏也很難有兩個女領導,難不成將闕丹瑩和你對調?當然,這些話也不會說出來,要是她是在不自知,到一定時候會給她點顏色看。

時間很準,連人武部的周寰都踩著準點到來,看來也有人做了工作的。楊衝鋒平靜地將這一切看著眼中,想著房間裏幾個人在等著自己,偶爾念頭閃出,要是先知叫闕丹瑩一個吃飯,她會不會等自己到深夜?市裏明確表示支持,柳河縣就算有人站出來指責或質問,那也隻是時間問題,也相信常委們有自己的主張。

朱誌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先看了看楊衝鋒,見他注意力不在,也不知道他是緊張還是在整理思路。朱誌飄先前還是觀望的姿態來對待這次會議,龍虎相爭,關鍵時刻自己支持一下,輕鬆愜意地將果子摘下來。可走進會議室後,心裏卻緊張起來,市委那邊始終沒有確切態度,隻是要縣裏先將結果討論下來上報市裏。

“嗯”了一聲,見楊衝鋒看過來,就對他點了點頭。說“各位領導,人都到齊了,我們就抓緊時間。今天會議的議題。大家都知道了,這裏就不再重複。”說著看向江芹敏。

常委會通常是江芹敏主持,朱誌飄說過後,將這權交回去。江芹敏站起來,先看了看全場,平靜下心氣,才說,“各位領導,書記以及把今天會議的主題講了,我在這裏就不再重複。縣政府通過一個月來的‘辛苦’工作,對我縣酒廠做了‘大量’的調查,決定對縣酒廠進行改製,具體的方案,縣政府也發到大家手裏。下麵,就請楊縣長就改製方案進行係統的闡述。”

江芹敏在講話中,提到“辛苦工作”、“大量調查”時,語調故意提高了些,用意自然明白。將方案歸結到縣政府,那就是將這工作,劃定在萬平輝的指揮下進行的。裏麵的玄機,朱誌飄自然也聽出來,卻隻是看了看江芹敏,心裏對江芹敏這女人就多了一點心思,得找個機會緊一緊她。一點也看不出大勢來,目光太短淺了。

萬平輝聽到江芹敏這話,眼裏就有一絲玩味來,對她將方案歸結到縣政府頭上,也不做辯解。

楊衝鋒站起來,對江芹敏的話渾不在意。先對自己和工作組進行了一些介紹,也把他們的工作情況做了簡介,算是回應江芹敏的話。方案不是憑空在房間裏寫出來的,是有事實作為基礎。接著,楊衝鋒就將柳市地區的經濟狀況進行分析闡述,得出的結論是柳河縣隻有大膽改製,將酒廠的優勢釋放出來,帶動全縣的經濟發展,才能改變這一落後現狀。

如何進行改製?從全國先進發達地區看,股份製,將集體製企業向股份製轉化,才能在管理、生產力等方麵發揮出應有的效益來。而引進外來資金為縣裏地方發展,已經是不少落後地區發展的一種很直接而有效益的模式了。

闡述了改製方案裏,自己的五個方麵的改製內容。五個方麵是:一、將酒廠原先的集體製改為股份製,縣裏將酒廠的固定資產轉變為股份,其他人可以參股,酒廠裏的職工也可以參股;二、管理上,原則上縣裏不參合,不幹涉酒廠的自主權。自主權不僅僅是經營權,還包括人事上的任免權;三、對全廠的管理人員和職工都采用聘任製,縣裏在人事上不得幹預,但職工們的權益,由工會組織進行工作,促使廠家足夠重視職工的利益和工作保障;四、招商引資,縣裏給出足夠的優惠條件吸引外資,來激活酒廠的經營。在政策上不僅要保證商家的利益,同時,在三通、水電、劃撥用地、政策性貸款、免稅、子女教育等等,都要一路綠燈;五、樹立商家是幫助柳河縣的意識,對酒廠經營的收益分配,完全由酒廠自主。將不再按原來的工齡、資曆等進行分配,而是按照對廠裏的貢獻原則進行分配。

常委裏的人,對這五點核心內容自然先就吃透了。此時聽楊衝鋒再說出來,考慮的是怎麼樣來辯駁。五點改製,在柳河縣乃至在柳市地區都是比較前衛的,當然,在發達地區早就實行了。隻是地域不同,人們的思想也截然不同,很多人還是很難接受的。

楊衝鋒說後,會場裏就出現短暫的冷場,心裏都有話說,可都不想做第一個支持者或發難者。吸著煙,各自守著自己的心思。

萬平輝知道其他人都不會搶先發話,在常委會裏發言,也是有順序次位的。也見先輕輕地弄出點聲響,讓注意力集中到他那裏去。摸出支煙,也不發散,將煙盒放到桌上。點了煙抽,說“各位,在這裏先要申辯一句。酒廠的改革或者說改製,是楊衝鋒縣長主要負責的工作,取得的成果是縣政府工作的一部分,要是方案裏沒有考慮成熟的地方,我作為縣政府的第一責任人,這擔子我會挑起來。”

萬平輝這話說得很漂亮,但仔細一聽,卻聽出其中的東西來。首先申明方案隻是楊衝鋒在抓,那就是個人思想,不是集體決議。既然不是集體決議,挑出刺來,不會傷及縣政府的臉麵和他自己;其次,方案裏有什麼責任他會挑起來,那就更是假話。方案要是討論通過了,那就是縣常委集體決議,要是沒有通過,那就是楊衝鋒考慮不成熟,與他又有什麼關係?

停下來讓常委們消化自己的話,又抽了口煙,繼續說“對方案裏的一些說法,或者說將要進行的做法,我也還在掂量。這些想法,由於時間問題,還沒有同衝鋒縣長交換意見。我想,今天這會目的就是要討論出方案的原則性和可行性,用這機會討論起來,或許會更深刻些。”說著朝朱誌飄和楊衝鋒兩人點了點頭。

楊衝鋒知道他們會在此發難,心裏早有準備。市裏沒有將態度表明,其中的用意也是想讓縣裏這樣辯解一番。是不是想借機考察下縣裏的其他領導,就不得而知。楊衝鋒心想,要是他在市委的位置上,不也樂意見到這樣的狀況?

楊衝鋒平靜地回應著,萬平輝見了,說“就方案裏的總體思路我是讚成的,也符合當前我國形勢的發展,具體細節裏,我有幾個問題想在這裏和衝鋒縣長討論下:一是如果是縣裏的企業,縣裏怎麼樣才能實施管理或說控製?二是酒廠全權自主,人事上還是不是隸屬縣人事局?縣裏計委的工作指標還管不管用?三是酒廠經營自主,縣裏不能進行宏觀調控,要是酒廠亂搞一氣,受到損害最大的是誰?是縣裏,是我們的工人。”

萬平輝說得不急不徐,顯然是經過反複考慮過了的。楊衝鋒將這些觀點在筆記本記下來,見萬平輝很愜意地端起茶杯,和其中的一些人對了眼神。眾人就靜下來,等楊衝鋒回答。

“各位領導,到柳河縣工作後,即著手酒廠的改製工作,工作中還會有不少疏漏。縣長提出的問題很深刻,在此我也說說自己的認識,供大家參考,真誠請領導們批評和指正。”先將態度擺明,就不是將大家都放到自己對立位置上,何況,酒廠和柳河縣其他企業的改革,都勢在必行,隻是選擇的方式不同罷了。

“酒廠將集體製改為股份製,縣裏在股份製裏占多少分量,今後酒廠還算不算縣裏的企業。按我的理解,縣裏占多少分量並不重要,酒廠隻要在柳河縣,生產的是‘柳河醇’品牌酒,甚至其他品牌的酒,又有什麼關係?隻要酒廠發展壯大起來,給縣裏帶來稅收,給縣裏創造工作崗位,讓柳河得到實惠,才說改製的真正目的。

酒廠的人事權上,由他們說了算。按照合理的機製進行人事管理,這樣才能激活工人的工作積極性,將酒廠的潛質挖掘出來。至於計委的工作指標,那些人也可以到酒廠應聘,難不成他們還會從外省帶大量的人員過來?具體協議中我們已經有了這一條:用人上,要控製柳河縣人數的一定比例。至於這些人是不是計劃內指標裏的,不是實質性問題。要是酒廠還是現在這樣子,那裏又能將計劃內指標安排下去?

對商家會不會亂搞一氣,或經營不善拍拍屁股走人。這樣的商家不能排除沒有,這就是我們要甄選投資方,別人會選我們,同樣,我們也要選資質優異的商家合作,才符合雙方的共同利益,達到共贏。商家到柳河來投資,他們也是真金白銀,到柳河來就是想賺錢想發展事業的,我們對對方也要有足夠的誠意和信任,雙方才能合作起來。縣長給我們的提醒很好很及時,今後的工作中,開發辦一定會將這一條作為警示,時刻記牢。”

………………

“對投資商要樹立服務意識,那不是讓他們淩駕我們縣裏之上?”激烈討論著,紀檢書記田嵐突然提出質疑一個問題來。

“田書記,這裏所說的服務意識,並不是他們就淩駕在外麵頭上,我們政府也不是看他們眼色行事。就像我們到商店裏去購買東西,售貨員微笑著給我們介紹商品,為我們反反複複地挑選貨物。這就是他們的服務意識,我們也沒有因為他們的服務意識好,就比他們高一等了嘛。讓商家有更好的投資環境,那是我們在為柳河縣爭取更多的利益,服務意識好,生意才會興隆嘛。”

“一切都以商家為重,政府都要聽他們的意願,那還是不是GCD的天下?和ZBZY有什麼區別?我看這樣做要不得,不能為一點眼前的利益走錯方向。方向錯了,那可是要出大問題的。”田嵐說。

楊衝鋒心裏直想罵娘,將經濟問題轉成政治問題,就無法討論了。這時理論界的是,雖然領導人早就說過“白貓黑貓論”,但實際中,更多的人要揪住毛發的顏色來說事。對這樣的人,還不能直接駁斥。

朱誌飄這時站起來說,“這樣吧,大家再充分醞釀醞釀,縣委將今天的討論整理後給市委彙報。衝鋒縣長,你們也再辛苦辛苦,利用這段時間,將大家都意見融進去,使方案進一步完善。”

“好。”楊衝鋒也知道,這樣的方案一時也定不下來,總要等市裏有了明確的態度後,才會有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