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的日子總是顯得格外快,正如那一句話:歡娛嫌夜短。
轉眼就到正月初三,作為一般的領導,都知道大年之前到來的家裏看望領導,那是代表單位,正月新年裏看望領導,才是個人的情感。一般說來,代表單位看領導,禮品就算重些,領導心裏也不會有多少警惕,但那份情卻會記在來訪的人身上。私人身份看領導,那卻有些區別,禮品太重必然會對領導有所求,領導新年裏哪想為那些煩心的事攪擾著自己的休息?心裏反而對到來的客人有看法。當然,也有少數領導不同,人多禮重,理解成自己的成功和位置的份量,那就和一般的人不同了。
楊衝鋒在柳澤是縣長,大年前後自然會有很多吃請,也會有絡繹不絕的拜訪者。唯一的辦法,那就是躲開,讓他們找不到。同樣情形的,縣裏的主要領導,大家都差不多。
到齊庭家吃過中餐出來,齊庭知道楊衝鋒這段時間會更忙,也不多挽留。能夠在初三就過來,已經是很大麵子了,也算是楊衝鋒記舊情,要不他一個政協副主席,離縣長還是有一點點間距的。
讓齊思偉開車送楊衝鋒走,楊衝鋒也不客氣,對齊思偉說來讓他多做些事,才是對他的認可。到街上,聯係趙建國。之前和趙建國說到市委裏即將變化的人事問題,趙建國心裏自然有準備,隻是到他們這種位置,都會沉穩著不顯出急性來。
機會是有了,但還要一個人引薦給領導,之後就看自己怎麼去做工作了。趙建國等這樣的機會已經好幾年,也覺得自己在工作上的準備算充分了,但就缺一個中間的跳板。楊衝鋒之前給他的暗示,趙建國自然聽得懂,也知道楊衝鋒在市裏的關係路子,做這樣的事不算為難。
接到楊衝鋒的電話,趙建國心中免不了快速跳動起來,但他還是能夠將這激動壓住,和楊衝鋒平靜地說著電話。在電話裏,楊衝鋒並沒有說什麼,隻是問趙建國有沒有別的安排,就像見一見麵。
趙建國自然樂意,就算這時不是但為他的事,此時幫楊衝鋒一把,投桃換李,楊衝鋒是給記情的人,在恰當的時機肯定會為自己引薦給領導。心裏打定了主意,那也是趙建國一直以為吳德慵會幫他扶一把,但這幾年來都沒有見到什麼眉目,免不了有失落之心。
在茶樓見了麵,趙建國見楊衝鋒和齊思偉兩人,對齊思偉隻是有些印象,卻不怎麼記準。道路新年好,趙建國不知道楊衝鋒帶領一個年輕人,是不是要想將這年輕人介紹並提拔起來。齊思偉自然認識趙建國,作為科級幹部,對組織部長那是很在意的,一切考評提拔,組織部長就是一大關卡。
給趙建國點了茶,楊衝鋒才說到齊庭,說到齊思偉。趙建國對齊庭自然知道,他在縣裏有一些影響力,而目前更是楊衝鋒的擁戴和宣傳者,趙建國對這些都了解得很細。對齊思偉的身份隻是介紹,這時還沒有安排到齊思偉這邊,他在鋼業公司裏要等公司那邊定局後,才有動一動的可能。
聊了幾句,沒有見楊衝鋒提出書麵或暗示什麼,趙建國免不了多看齊思偉兩眼,是不是就是對這年輕人有什麼安排?不好直接問。體製內的直接利益交換,是政治的手段和目的,太平常了都形成一種心理定勢思維。趙建國對這定律,接觸最多的。
楊衝鋒卻讓齊思偉先走,留下兩人時,楊衝鋒說“部長,今天沒有什麼安排吧。”
“沒有。”趙建國聽楊衝鋒的話,知道該來的事終究會來的,處理好後對自己就會更有利,隻是期望楊衝鋒提出的事別過分就萬幸了。他是下決心要將楊衝鋒提出的事達成,之後,自己才會有機會。
“那好,我們走吧,到市裏去。”楊衝鋒說。趙建國聽了心頭一振,他也準備著兩天到市裏去走走,就算沒有很熟悉的領導,但從工作上的接觸,還是有些領導知道他趙建國的。走門子不是那麼容易,但不去走就沒有自己的一點機會了。現在,楊衝鋒卻說要到市裏去,那暗喻著什麼,趙建國也不用多問。一直都是和幹部打交道,見多了各種人在為自己的升遷奔走,其中的道道自然也知道的。
開著車準備走,趙建國才覺得自己都沒有做準備。說“縣長,我還是到家裏去一趟,總不能這樣空著手去吧。”
“不必,現在都還沒有聯係到人呢。”新年去找領導,可不比平時。平時可以預約,看領導什麼時候有空或為你的事另做特殊安排,但新年裏,拜訪領導的人太多,隻能臨時找空隙去見,領導也不知道約定時間能不能脫身見你。這些,趙建國自然也知道,他在家裏也會有同樣的事情發生著。楊衝鋒給他打電話約見時,就有另外的人在電話裏說要拜見他。
“放車上也不會影響什麼。”趙建國之前就計劃著到市裏找找人,也就早有所準備,這時也不是事臨了才準備的。楊衝鋒就將車開到趙建國家不遠處等著,這樣去找領導,楊衝鋒不想帶司機走。之前準備將柳河武校裏的人,安排一個做司機,這事還沒有落實,等大年後才會將人安排進縣政府小車班裏。這時要是將司機帶走,會看著他和趙建國之間的秘密。
到柳市後,楊衝鋒先到三叔家去,新年拜節也是他作為女婿必須的基本禮節。手裏提著一個禮盒,趙建國也將準備好的東西帶上。下車前,楊衝鋒說“老趙,可千萬不要塞有東西,下次我要是被罵,要你負責的。”語氣裏沒有玩笑的意思,趙建國說“縣長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禮品往來,不犯忌。但要是在禮盒裏夾了紅包,那可就不同了。曾有些人去看領導,買一條煙,將包裝打開後煙取出來,將老人頭塞在裏麵。看似乎禮品不多,但卻塞了上萬的現金,那意思就完全不同了。新年新時的進領導家,也不能空著手,提些禮盒或煙酒也都是那個接受的。
三叔家自然不想見到誰塞進現金來,楊衝鋒特意提出來,自有用意。不想趙建國真做那些事卻被三叔看低了。
兩人進屋,三嬸見楊衝鋒帶著人進來,那熱情度就有些下降。周淑芬不是不知道這些人情世故,但楊衝鋒先沒有說,還以為就他來拜節。趙建國也見到這一情景,聽楊衝鋒說“三嬸您老人家安好,今年看著比去年要年輕了一些。”
“什麼話,到京城裏去說給大姐聽,看大姐不敲你的頭。”說歸說,周淑芬也知道楊衝鋒不會隨意帶人過來。將兩人讓進屋裏,楊衝鋒先到書房裏去見三叔黃天驊。
也不知道在書房裏楊衝鋒怎麼說,出來後說,“趙部長,三叔請你到書房裏見呢。”到這裏,趙建國才知道來見到人是市委第三號人物黃天驊副書記,手裏抓著全市的官帽子,話語權很重的一個人物。之前不是沒有見,也交談過,隻是都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說狗話後對自己有沒有印象都不知道。而黃天驊副書記的嚴肅和官威,趙建國卻有很深刻的印象。隻是要去見他,說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
黃天驊雖說表情嚴正,卻不像在公共場合裏那種威嚴凶殺,等兩人進來書房後,站起來。趙建國進到小區裏後,就知道是要見市委主要領導,這時已經做好心裏準備,不等黃天驊有所表示,就走到頭麵前,恭敬地說“書記,新年好,打攪書記了。”
“建國部長,請坐。”黃天驊說,人沒有動。到一定位置後,一舉一動都會有一定的規矩,下麵的人也知道的,要是也像一個年輕人一樣沒有沉穩和氣度,那種威信也就樹不起來。楊衝鋒這時卻會做人,走到趙建國身邊,陪同坐著。
“謝謝黃書記。”第一次來領導家裏,拘謹那是必然的,不過趙建國也是肩擔著一方重任,時間長後自然而然的威儀也養成了,這時看來也是一種沉穩。
有楊衝鋒在其中,三個人說話交談都很順利。都沒有談工作上的事,隻說些生活小事,偶爾,楊衝鋒會說一兩句關於趙建國的突出業績來。
沒有談多久,半個小時後趙建國知道自己應該離開,卻不知道楊衝鋒會不會和他一起走。但已經到告辭的時候,留得太久不僅會讓領導認為自己不知趣,也會擋著後麵要見領導的人,遭人嫉恨的。
起身告辭,楊衝鋒也和他一起,到客廳見到周淑芬,這時的臉色就好不少。熱情地留下吃飯,楊衝鋒卻沒有作聲。而黃天驊也送到客廳外來,趙建國知道這時哪能夠在領導這裏吃飯?要是多來幾回後,碰巧遇上領導吃飯,而之間的關係已經發展到那種程度,吃飯倒不是不可以。對黃天驊書記,趙建國還是很敬佩的。
堅持要走,也不用找什麼借口,周淑芬自然也不會多挽留。這樣的事一天都好幾次,也極為勞神的,要不是楊衝鋒帶著趙建國來,她也不會出來搭話費神的。
上到車裏,趙建國的精神氣很好,眉眼都透著喜悅。到領導家裏雖然沒有說什麼,但心裏知道領導對自己印象不錯,又有楊衝鋒帶著,今後自己再走走就很有希望的。楊衝鋒知道趙建國心裏的興奮勁,開著車,沒有多說話,要讓他先想一想這些事。
帶趙建國過來,是自己的需要這樣一個幫手,同時,也是柳市地區即將人事變動的一些準備。郭喜春書記要高升,是不是去省裏還沒有準確的信息,但高升卻是肯定的。空出的位置,還輪不到三叔黃天驊,市長王田方動一動,卻是篤定了的。柳市地區正處在發展期,也不能有太多的波動,進而影響到長遠的發展腳步。考慮到這樣的大局,王田方上位比空降一個市委書記要安定得多,省裏也會穩住這一點。
王田方變動後,市長位置空出來,郭喜春走時自然會推黃天驊來接任。在省裏,黃家的人也希望黃天驊能夠主政,這樣也是一個曆練和資曆,兩三年後到京城某個部委裏再熬一熬,工作經曆就比較全麵了,放出來就可到副省級以上的市裏或省裏弄個副部級幹一番事業。也給黃家的第二代壯實了實力。
這時,黃天驊位置的變化還有很多牽製,連楊衝鋒自己也沒有得到什麼信息,隻是黃天驊自己有這樣的準備。不管怎麼樣,位置是不是變化,對於想趙建國這樣的人前來投靠,都是歡迎的。最主要的是有楊衝鋒後,就不會去顧及到對方的信任度,也能夠讓他有利於楊衝鋒的工作。
真要成為市長,主政一方的市長,位置上就要求黃天驊用另一種態度對待下麵的人。抓人事的副書記,你可以扳著黑臉對下麵的幹部,你不要他們對你有多少支持,但作為市長那就不同,權力更大,但卻要各縣市的領導們幫撐著,工作才能開展,政令才會暢通。當然,在國內政令不通是很少見的,但布置下去的任務總打折扣,想幹出一番業績來就很難了。
楊衝鋒和趙建國才走,外麵又有人打電話來,黃天驊示意周淑芬去接。周淑芬有些煩厭了,看著黃天驊就有些使氣的樣子,說“明天我到京城去看兒子,隨你在家怎麼接待人都不用看著心煩。”
說歸說,卻還是去接電話,黃天驊卻給她做了個手勢,周淑芬和電話裏說了幾句,將來訪者推辭了。“老黃,去年你早早溜回京城去,今年是不是書記要走,有什麼大變動?”
“現在說為時過早,什麼樣的結果都要等上麵覺得後才能為準。”“有這樣複雜啊,柳市不過是一個地級市而已。”“位置不是很重要,但牽涉到黃家,就會有人故意站出來爭的,哪是在於這樣的位置了?”說到更複雜的一些事,周淑芬就沒有興致去討論。
“衝鋒到柳澤縣這麼久,也不見你們幫他什麼,他在那裏也很難的,又不是一把手。”周淑芬說,對楊衝鋒上次在和南宮家相爭時救過黃滄海後,她總是覺得幫他太少了。
“讓他再闖闖,對他隻會有好處。”黃天驊說,“才出來幾年啊,二十八歲的正處,也算耀眼了。”
“那是人家能力,”周淑芬說著有些得意,畢竟是自家的女婿,“今天他將那個組織部長帶來,是不是聽到什麼了?”
“誰知道他,主意多著。”黃天驊平時話不多,今天卻為來訪者多心情有些悶,陪周淑芬說話就多聊了不少。
到街上,新年裏上街的人不多,不像八十年代時期,那時一到節慶,街上的人就滿了。當時是沒有什麼活動,現在卻不同了,人們更願意用這樣的節假時間來玩。趙建國看著街外,還是有很多感想的,畢竟工作二十年了,風風雨雨的一位沒有什麼值得期望了,卻又一下子雲散天開。很理智控製著情緒,不讓楊衝鋒看出太多的波動來,見他很平靜的樣子,對這樣年輕而又沉穩的人,心裏還真是佩服起來。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要往縣裏走,還是要繼續找人拜年。按說趙建國找黃天驊後,就不應該另找領導了,會讓領導多心的。但楊衝鋒去找人卻又是另一回事,他肯不肯讓自己知道得更多一些他的事情?這也涉及到楊衝鋒對於接受多少,尺度到哪種情況。
要趙建國全心投到楊衝鋒陣營裏來,也不是就能夠表現出來的,之前一直和吳德慵書記配合,現在要站到另一陣營也要有一個過程。趙建國還是很理智的,不會急於跳起來表現什麼給楊衝鋒看。體製裏的事,更多地是意會,而不是用說出來。說出來的往往不是真相,更不是心裏的真實意圖。
車進到一家茶樓裏,見楊衝鋒下車,趙建國也不知道他怎麼想到要喝茶,平時沒聽說他喜歡這調調。跟在楊衝鋒身後上樓,楊衝鋒說“老趙,我們先占個位置,再請聶副部長過來,看圖說不是那個抽得開身。”
趙建國心裏一緊,心想車上幸好還放著另兩份禮物,隻是不知道楊衝鋒還會不會去見領導。這時,也感覺到楊衝鋒對他的那種實誠的幫助,像趙建國這樣的情況,一般的人都會放長著線兒,讓你慢慢地接觸到領導,讓你感覺到自己有可能走入領導的視野,欣喜之餘,才發現還得將這中間人侍候好,適當的時候還要給些意思意思,才能夠進一步真正地和領導接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