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吳文興聽到說有記者到來,雖不怎麼相信,但這群體事件已經兩三個小時還沒有解決,西平的記者過來,就有這種可能。但二哥先前都沒有在電話裏提起,說明他在市裏還是有把握的,能夠控製局麵。大哥那邊也沒有消息,市裏有什麼動靜,兩人都不可能這樣閉塞。想到這些,吳文興決定楊衝鋒可能是用話來逼住自己,便決定不加理會。
楊衝鋒見吳文興沒有聽進去,將臉扭向一邊,也就不再多說。記者到來,他要是不出麵見群眾,那在明麵上說不過去。必須去見一見群眾才是。
從縣長辦公室出來,縣政府裏各個辦公室都關得緊緊的,不是因為天氣冷,而是怕群眾上來,更怕自己辦公室門開著讓領導見了,以為要看熱鬧那就是心懷叵測的事,很犯忌諱,再者讓領導逮住去門外勸服群眾,也是見吃苦費力而不討好的事。香蘭縣蔬菜隊的人很強硬,那是進二十年來都有名了的。為此縣裏還有一句歇後語:蔬菜隊的糞瓢----又長又臭。就是用來比擬罵人的話,這話最初就是針對蔬菜隊的人。
楊衝鋒知道,就算自己到縣政府門前去,也不一定能夠將人勸走,但工作卻必須要去做。當然,要是將來已經叫過來,跟這些人說說,他們就有可能立即散走,但這樣的事楊衝鋒怎麼會做出來?林勇軍曾說過要出麵來勸蔬菜隊的人走,卻給楊衝鋒一口否定了。自己怎麼樣去做工作那是自己應該做的,但卻不能將林勇軍推出來。
還沒有走出縣政府的門,楊衝鋒手機響了。見是吳文興打來的,估計吳文興會做出什麼讓步了。兩人分開這段時間裏,吳文興應該和吳文健進行了溝通,或者是吳文健在市裏也聽到什麼消息了,才會有這樣的改變。
記者的介入並不可怕,輿論宣傳都有上麵的人控製著,最難把握的是市裏的態度。吳文健在市裏雖站住腳。而吳文盛在市裏和省裏都有比較強大的後援,但省市的情況都很複雜,誰都不敢說就能夠一手遮天將什麼事都能壓住並擺平下來。
京城裏,原來最主要的一些勢力家族,都沒有將目光盯住西北這些貧瘠之地。大江南北,沿海各省都是京城裏競爭的主要陣地,知道西部大開發這麼些年後,才有一些家族的勢力集團看重其中的政治意義,漸漸向西部各省進行滲透。楊衝鋒也可算是黃家最為有力的一步棋子,雖有鍛煉他的意思,何曾沒有在西部占據一些省市的意圖?
楊衝鋒對京城各家的認識還是不足,而黃家將他放到香蘭縣來,也有著完全放手不管的意思。當然,家裏不會不管他,否則,也就不會有張全清的出現。
老吳家在香蘭縣或許很勢大,但放在市裏就隻能說比較強,但放到省裏就不算什麼。省裏的領導當然也不會將香蘭縣一縣之地看在眼裏,就算勢力分割,早些時候就大致有了定論。除非有什麼大事件大變動,才會發生重新分割的事。其他領導下的羽翼下,就算發生什麼事,別的領導也不能夠過份地關注。也算一種體製裏的規則吧。
楊衝鋒沒有折身回吳文興辦公室裏,而是在電話裏說他已經到外麵,群眾見到他了,要去和群眾見麵。吳文興稍作猶豫,說,“書記,要怎麼樣應對記者才好?”
“我的意見早就說過了,給群眾能夠接受的答複,自然能夠將他們勸走。要不然,他們可能就會第二次第三次圍住縣政府和縣委,跟我們討要說法。”
“書記,是不是對幾個人做黨內處分,今年公布考評期間讓他們反省檢討,你覺得這麼處理是不是可行?”吳文興還是不肯將吳強等人一棍子打死,這樣他們損失就比較大。留著這些人,隻是黨內處分的話,今後還有機會。也表明老吳家確實用力保護跟隨他們的人。對其他老吳家陣營裏的人有很大衝擊力,能夠穩定住人心。
一時勝敗,也不足為慮。
楊衝鋒也知道要想老吳家就此將幾個人放棄,也不現實。這樣處理雖不盡人意,但今年幹部考評的大方向卻已經掌握住,在戰略上已經獲取勝局。這也是之前和李躍進等人所作出的最理想的估測。
楊衝鋒走出縣政府大門時,圍著的群眾得知縣委書記出來後,情緒很是激動起來。楊衝鋒找到一個位置,對在場的群眾演說起來。
第一句就說:我在從永駐鎮蘭草栽培基地時,得知大家到縣裏來要一個說法,就急忙趕過來。
提到蘭草栽培,香蘭縣的人都知道如今的蘭草栽培和之前香蘭縣的蘭草,完全是兩個概念,對麵前的縣委書記,那是從內心裏有種樸質的親切感。
在國內,說起“公平”兩字,是最為奢侈的夢想,隻有弱勢群體才會真心盼望著有“公平”。這種假想的理想化生存狀態,是不可能存在的,但弱勢群體唯一可做的,就是假想。對強勢的人說來,特權就是他們的“公平”。
這些東西是千古久遠就存在的,人分三五九等,三百六十行最為尊貴的就是“領導”這一行了。別的不說,單說工資之外福利,隻要到副處級以上的領導,基本生活所需和日用之物,都不需要動用自己的工資。日常生活消費之資,都能從福利裏報銷。
當然,這還不算權力帶來的利益,也不是潛規則裏的東西,而是堂堂正正的職業優待。
再比如,平頭百姓找曉姐那叫嫖娼,抓住會處罰的;但領導做這些事,那是生活問題,或者叫放鬆放鬆,都是小節。
楊衝鋒也知道體製裏更沒有什麼“公平”而言,但他之所以推動全縣的根本考評公開化,就是要通過這樣的運作,讓那些已經習慣了陣營優勢的人,將那種優越感和安全感破壞掉。讓更多的人都感受到另一種競爭方式,那就是將工作做好,就會有自己的機會。
之前是站好了陣營,再學會走關係門子就能夠進步,會造就一個群體。如今動一動,讓另一個群體感受到有自己的機會。這樣才能從根本上,動搖老吳家在香蘭縣的根基。當然,實際操作中會和之前的預想有不少差距,這也是客觀的事實。
將蔬菜隊那邊的人勸回去,還是費了很大的力。任征和吳浩傑等人都到縣政府門前做工作,楊衝鋒在大家麵前做出了縣裏一定會給有明確的處理,會讓社會來進行監督等承諾後,眾人才慢慢散去。
記者混在人群裏散去,他們肯定還要做一些采訪,楊衝鋒能夠從人群裏分辨出他們來,但卻不能夠將這些人怎麼樣。《西平日報》的人他沒有什麼往來,但在柳澤縣時就有這方麵的經驗,無非要花些時間和經費,就可以和他們有很好的溝通。估計吳文興等人會有這方麵的安排,楊衝鋒也懶得去理會這幫人怎麼運作。
最為關鍵的是在市裏的態度,對香蘭縣進行的政治改革,市裏自然會有不同的看法。隻要市委書記李彪對這種做法看好,那就是主流了。《西平日報》也會從這樣的角度來進行宣傳,雖說具體過程可能要複雜些,但最後的結果肯定是這樣子。
這種角力過程,也是李彪所需要的。在市裏,會有不同的陣營,通過這樣的爭論,就能夠在不少的方麵取得一致性,這才是李彪所需要的。香蘭縣的政治改革,能夠讓李彪完成這樣的一個過程,就算香蘭縣這邊有些不盡人意處,主流也就會得到正麵宣傳。
回到縣委,任征就湊過來,兩人一起走,任征說“書記,記者肯定會到蔬菜隊那邊去,要不要安排一下?”
縣裏的領導對記者都有種心虛感,楊衝鋒之前也有過,但現在已經知道他們的實質。見任征擔心,笑著說“老任,我們隻要將自己的工作做好,其他的不用多管,喜歡怎麼樣說都由他們去吧。”
任征還是擔心蔬菜隊裏的人在記者麵前亂說的,縣裏的不少事,他們也都隻是道聽途說,但記者從他們口裏聽到後。就會以為是事實,對縣裏怎麼解釋都會認為是掩藏和圓謊而已。這樣的事不是沒有發生過,任征看問題還停留在表麵上。但他對年輕的縣委書記卻是越來越信服,見書記心裏有底,稍微想了想,又說,“書記,那邊肯定會做工作的,那不是讓他們太輕鬆解開這回?”
楊衝鋒隻是笑笑,縣裏怎麼做,在市裏領導看來都很幼稚,有些事不做反而更好。這就是站點高度不同,眼界也就有了區別。類似的道理,就像一個成年人,看一個十來歲的小孩,不論他表現得這麼驚人,畢竟還是小孩,做出的事都帶著天真與幼稚一般。
任征沒有跟楊衝鋒進書記辦公室,將自己擔心的事說出來,知道書記心裏已經有了盤算就夠了。楊衝鋒才走進辦公室裏,李尚維也就不請自來,隨後吳文興、吳滕、龍茂顯、龍崗等人也都不請自來了。縣裏出了群體事件,要是自己都不關心,那今後在自己所做的工作中要出什麼事,其他人也會不加過問,情況就會很糟的。
對縣政府外聚集地人有什麼要求,是什麼原因,領導們早就知道了。隻是之前不好出麵去解決,得讓縣政府做這方麵的幹部去做工作。這時,縣委書記已經將人勸走,記者也到縣裏了,要怎麼善後,還得要常委會裏討論定論。
在縣裏怎麼樣傾軋爭鬥,那都是自家裏的事,你死我活,就算都到那種程度,一般都不選擇讓媒體參與進來。記者參與進來後,就算自己一方得些利益,那也是慘勝,沒有多少好處的。收拾殘局時,可能就是很大的包袱。
看著縣裏的主要領導都到了,縣常委裏也就差趙鑫一個,書記辦公室雖不小,卻也無法安排坐下來。就將場地轉移到縣委會議室裏去,不是常委會,但卻要將縣裏的主要決策定下來。之前,楊衝鋒和吳文興之間在電話裏將大概處置辦法確定了,如今卻要明確出來,讓縣裏的主要領導都有一個共識。
“各位領導,今天縣政府門前突然聚集這麼多人,了解情況後,也是事發有因。我們縣裏工作沒有做到位啊,不能全怪群眾不體諒我們工作的難度。”楊衝鋒說。具體的原因,這時也不用說,在坐到人誰不明白?
“我了解了群眾的思想感情,他們也就是想要我們縣裏給出一個‘公平’來,我個人認為,這不難做到,也是我們工作的目標嘛。群眾來向我們討要說法和答複,起因就是發生在舊城蔬菜隊那裏的衝突,要我們一碗水端平地處理好,目的就想要得到一個公平的結果。大家都說說各自的看法吧。”楊衝鋒將事情點名了,將話語權先交出去,最後再來總結。
領導們到這裏來,自然要將自己的意思表達出來。但一個個說起來都雲裏霧裏,說著理論上的事。不肯有具體的結論。
“我來說兩點吧。”吳文興等一些人說了後,也都知道大家都想先將這事平息下來的意思,老吳家也有這意思,但每一個人都不挑明這一點。“這次群眾跟我們縣裏要說法,根子就在吳強和李自立等人之前負責的幹部考評工作。我的意見是,對這兩人工作上的失誤要進行很深入地教育,而後兩人在家裏沒有做好解釋,使得家裏人造成不必要的誤會,將平常的工作分歧激化成矛盾,更要負主要責任。為此,兩人必須到蔬菜隊去跟群眾當麵做深刻的檢討,縣裏也會對兩人工作的失誤做出一定的紀律處分,同時也是警示其他人,在工作中要本著謹慎、認真、責任的態度。具體的處理,我覺得請組織部那邊先擬定一個方案,縣裏再討論決定。大家也都發表意見吧。”
吳文興的態度,先就跟陣營裏的其他人通過氣了,這時說出來,也就將他們那邊的態度表達出來。要處理,才能將群眾的怨氣平息下來,但卻要緩步處理。意思要做到,實質上處理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