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心裏非常希望姐姐過來陪陪她,丁丁還小,丈夫又這麼木杵杵的,同學靠不上,朋友也都很忙,她連個談心的人都沒有。但她想到姐姐要上班,又離這麼遠,還拖著兩個孩子,飛過來照顧她太勞累,還是她自己一個人硬挺吧。
她又給韓國人打了個電話,主要是問問麻醉有哪些風險。
韓國人說:“你這個手術麻醉時間很短,沒什麼風險。你聽誰說麻醉有很大風險?”
她把自己跟那個拉丁美洲人的不愉快說了一下,韓國人馬上說:“你應該投訴她!”
“算了吧,過都過去了。”
“過去了也要投訴!”
“我投訴她,醫院不把她炒掉了?”
“炒掉不炒掉,那是醫院的事。但你受到這樣野蠻的對待,一定得投訴。”
“我看她那樣子和口音,不像是美國人,說不定是拉丁美洲人,也許連正式身份都沒有。如果我投訴她,她說不定會被醫院趕回去。”
“那怪誰呢?隻能怪她自己。你一定要投訴她,不光是為你自己出氣,也是防範她今後這樣對待別人。如果你不敢投訴,可以把她的名字告訴我,我去投訴。”
“我根本沒注意她叫什麼名字。”
“沒關係,我能查出來。”
她勸了韓國人幾句,但沒勸下來,也就不想再多說了。如果那個拉丁美洲人因為韓國人的投訴吃點苦頭,那也是自討的。
手術那天,如果不是她再次提醒丈夫,他肯定忘記了。她送了孩子回來,在廚房逮住了他,他正在往午餐盒裏裝飯菜。
她說:“今天還帶飯?”
“怎麼不帶?”
“我今天中午不是要做手術嗎?”
他懊惱地說:“我都忘了這事了,也沒安排一下。”
她生氣地說:“那你去上班吧,我自己開車去醫院,你記得去接丁丁放學,等醫院打電話給你的時候,你再開車過來接我。”
他如釋重負:“那就這樣吧。”
“我把車開到醫院去,回來時你接我,那我的車不就留在醫院了嗎?”
他不假思索地說:“那就叫小溫幫忙開回來吧。”
她一聽“小溫”二字就煩,如果他是叫韓國人或者法國人幫忙,她肯定就答應了。但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小溫,讓她非常生氣。早就叫他別跟小溫走太近,他都當成了耳邊風,一有事第一個就想到小溫頭上去了。
如果叫小溫把她的車開回來,那就意味著他得把小溫載到醫院去,車開回她家之後,他又得把小溫送回實驗室。哼,她的HPV說不定就是從小溫那裏傳來的,她可不想看到小溫,更不想給他們兩人單獨在一起的機會,於是斬釘截鐵地說:“不行,還是你開車送我去醫院。”
他沒反對,隻說:“現在還早,我先去上班,過會兒回來送你。”
十一點的時候,他還沒回來,她往他實驗室打了個電話,照例是小溫接的,熟人熟路地說:“是叫老板送你去醫院吧?我去叫他。”
她氣得兩眼發綠,這個大嘴巴,又把什麼都告訴實驗室的人了,難道以為這個手術是個什麼光彩事,值得拿到實驗室去廣播?
丈夫來接電話了,很無辜地問:“喂?”
她提醒說:“十一點了,你還不回來?”
“你不是說十二點手術嗎?”
“是十二點手術,但你開回來不要時間?開去醫院不要時間?”
“哦,我馬上就回。”
她把東西都收拾好了,到一樓等他。他的車一開到門前,她就提著包出去,鎖上家門,上了他的車,緊趕慢趕,總算沒遲到。
車開到醫院門前,他連車都沒準備下,以為把她扔在醫院門口就完事了,她氣得要命,嗬斥說:“你不跟我進去?”
“我沒地方泊車。”
“這裏有代客泊車,你沒看見?”
醫院裏代人泊車的小夥子已經走到車跟前來了,她指揮說:“把車停好,人出來就行了。”
他傻乎乎地下了車,小夥子給了他一個牌子,她招呼說:“好了,走吧,他會替我們泊車的,你待會兒出來,就憑這個牌子取車,他會把車開到這裏來還給你。”
“哦,這麼好啊?”
“我們進去吧。”
“我也需要進去?”
“你是負責接我的人,你得在醫院的表格上簽字的。”
他訕訕地跟著她走進手術大樓,她先到前台去登記,又填了一些表格,簽了好些個字,其中有一張需要陪伴人員簽字。可能是那堆表格唬住了他,他有點緊張地問:“手術很大呀?”
“我不知道,反正是全麻。”
“幹嗎要全麻?”
“你這個做醫生的都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
他最見不得有人懷疑他的醫術了,一聽這話就顯出惱羞成怒的樣子,但沒發作,隻拿著他那張表格認真地看,好像怕簽成了賣身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