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爬起床,天已經黑了,一個銅鏡般的滿月高高掛在天上。她回頭看了看那副紙牌,然後,她走到床邊,換上一個紅色的蕾絲胸罩,彎下身去,用手把兩個瘦了的乳房擠出一道深溝,站起來,挺起胸膛,抖抖頭發,卻又突然沮喪地跌坐在床上。她要幹什麼呢?要回到那盞昏黃的街燈下重複她無望的生活嗎?
她毅然拿起那副紙牌,顫抖著嘴唇說:“月夜寶石,賜我願望。我要一個很有錢、他愛我、我也愛他的男人。”
她隨便抽出一張牌,把那張牌丟到半空,仰著臉,看到紙牌上印著一顆梨形的祖母綠,像一顆清澈的綠眼淚。突然,梳妝台上那些廉價的粉撲自己升了起來,在空中擺蕩,像細雪般的粉紅色粉末在她頭上灑下。她笑了,對著空氣說:“丁丁,我就知道是你。”
然後,她還是穿上她的黑色漁網絲襪和白色長靴,回到那盞不屬於她的街燈下,當她的下凡仙子。對紙牌許的那個願望不過是個童話,丁丁走了,她也不再相信童話了。
她在街上悲傷地等了一個晚上,最後隻剩下她一個人。這時,一輛名貴的藍色轎車停在路邊,她馬上揪揪裙子,翹起屁股走上去,敲敲蒙霜的車窗,眨著黑色閃亮的眸子,風情地問:“先生,想要一個願望嗎?”
“你賣願望的嗎?”那個跟她在有壁爐的旅館度過幾小時的男人調低車窗,問她。
她訝然看著他,仿佛看到一顆祖母綠的眼淚在他們之間飄搖。她收斂了臉上風情的笑容,怔怔地透過那顆眼淚看著車上的男人。
她打開車門鑽上車,問他:“這輛車是你的嗎?”
他點點頭。
車廂裏開著暖氣,她搓揉雙手,覺得暖和多了。
“我們去上次那家旅館好嗎?”她提議。
他沒反對,開車往旅館去。
她偷偷斜眼看他。他看來一表人才,上一次見麵,她看得出他不窮,卻沒想到他有錢。
“你是特地回來找我的嗎?”她問他。
他微笑不語,有點靦腆。
“喜歡我是嗎?”她挑逗地把一隻手放在他大腿上接近褲襠的地方。後來她知道她錯了,高舜不是她以前認識的那種男人。
半夜裏,她從旅館溫暖舒適的床上醒來,看到高舜坐在落地窗前一把高背棕色絨布椅子裏,靜靜地望著夜空。她起來,穿上衣服,把剛才穿在腳上的漁網絲襪塞進皮包裏。
“你醒啦?”他問。
她攏攏頭發,走到他身邊。他會意地從懷中取出幾張大鈔給她。她一看,瞪大眼睛說:“用不著這麼多。”
“收下吧。”他微笑著說。
“要是早點認識你便好了。”她的意思是:早點有這筆錢,丁丁的葬禮就可以辦得像樣一點。她至少可以買許多漂亮的紅玫瑰給丁丁,而不是一束野地的白花。
“我走了。”她有點難過,吸吸鼻子,朝他說。
他卻突然伸出一隻柔情的手來拉住她,把她拉到身邊,抱她坐在他大腿上,對她說:“可以陪我一會兒嗎?”
她的身體緊縮顫抖著,受寵若驚。他抱著她,換了一個姿勢,好使她能夠穩穩地坐在他兩條大腿上。要是有一種體溫能夠讓她流淚,便是這一刻的他的體溫。多少年了,她已經忘了坐在情人大腿上那種溫暖幸福的感覺,沒有欲念,有的隻是相依。情人的雙腿是她橫渡時間的小船,把她送到永恒的彼岸。
他揉著她露出來的兩個膝蓋,問她:“會不會冷?”
她搖了搖頭,默默望著夜空漫天的星星。
“當你抬頭看到一顆閃亮的星星,其實是從幾千甚至幾萬光年之前已經流向地球,再經過漫長歲月才能到達地麵,或者,那顆星已經不存在了。”他對她說。
她驚訝地歎了口氣,指著天空上一顆小星星說:“那麼,這顆星也許是石器時代的。”
然後,她又指著另一顆星星說:“這一顆說不定是侏羅紀時代的。”
“它們全都比我們老。”他說。
“幾千光年之後,人們也會看到我們這個時代的星星,聽起來多麼像一個神話。”她興奮地對他說,又問,“你相信神話嗎?”
“神話?”
“你聽過‘寶石魔牌’的故事嗎?”
他搖了搖頭。
“聽說有一副寶石魔牌,能幫助人達成願望。”
他皺了皺眉,不大相信的樣子。
她揚揚手,說:“算了吧,我也不相信。”
這一次,她錯了,世上也許沒有神話,寶石魔牌卻是真的。
那天半夜,高舜開車送她回家。車子進不了通往公寓的那條狹窄長巷,他把車子停在外麵,陪她走路。侏羅紀和石器時代的星星照耀著他們,她對他說:“我真不明白,像你這種男人,怎會來找我這種女人。”
沒等他回答,她吐了一口氣,說:“別再來找我了。”
然後,她摸摸掛在肩上的皮包,說:“謝謝你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