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說些什麼,她飛快地轉過身去,兩步當一步地爬上樓梯回到二樓的公寓。在那扇灰垢斑斑的窗子前麵,她推開窗,兩個手肘支著窗台,看著他孤單的身影往回走。
“你叫什麼名字?”她喊他。
他停下腳步,回頭朝她微笑,說:“高舜。”
“高舜,我們永遠別再見了。”說完,她關上窗子。
然而,第二天晚上,她走出公寓,看到他的車子在昨天停下來的地方等她。日複一日,隻要她走出這條幽暗闃黑的長巷,都有一張明亮如星星的臉在等她,帶她去吃飯,夜裏在那家有壁爐的旅館的床上抱她,也許什麼都不做,隻是聊天。
一天晚上,她問他:“你第一次來找我,是因為失戀嗎?”
他默默點頭。
她揉揉他的頭,皺眉,百思不解地問他:“什麼女人會放棄你?”
他沒回答。過了一會兒,他走下床去拿他的外套,問她:“今天晚上不付錢行嗎?”
她一顆心沉了下去,她沒想到他會是這種人,但是,她也明白,他每一次都給她很多錢,少付一次,她還是賺了。於是,她笑開了,揚揚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當然可以,買東西也有十個送一個嘛。”
她起來穿衣服,眼角的餘光卻瞥見一點亮晶晶的光亮。
“可以用這個代替嗎?”他問。
她回過頭來,看到他攤開來的掌心裏放著一枚梨形祖母綠的戒指,清澈得像湖水。
“米蘭,嫁給我好嗎?我會給你幸福。”他一邊說一邊把戒指套在她左手無名指上。
她馬上把手縮了回去,嘴唇有點發抖地說:“你瘋了!這是假的。”
高舜怔了一下,說:“不是假的,戒指是我媽媽留下來的。”
“你根本沒那麼愛我,這一切都是一個魔咒。”
他沒聽進去,反而走上來,緊緊地抱著她,說:“即使是魔咒,我也不在乎。”
她在他身上哭了,淚水沾濕了他的肩膀。她緩緩仰臉,窗外漫天星星輝映著,然後盡皆消失,恍如一場夢。
這一刻,她站在山頂一幢偌大的房子裏,外表看起來平靜,心裏卻有萬丈波瀾。她害怕這美好的一切隻是個明天早上一覺醒來就會煙消雲散的夢。她不是沒讀過童話,童話裏的咒語,都有一個有效的期限,期限一到,便會被打回原形。
她踩著一雙漂亮的紅色高跟鞋在屋裏踱步,腳下大理石發出清脆的回響,好像提醒她,這場救贖並非一個夢。
司機在外麵那輛名貴轎車上等著她,高舜在公司裏開會,那位室內設計師待會兒會過來。高舜告訴她說,那是城中最有名的一位設計師,也是他中學的同學,曾為許多富豪設計他們的夢想之屋。
“但我沒追求過她。”前一天晚上,高舜笑著對她說,生怕她誤會似的,然後又說,“你喜歡怎樣的裝潢,告訴她好了。”
這幢山頂大宅是高舜送給她的禮物。如今,她是高太太了。她喜歡的,高舜都會給她。她沒要求過這幢大屋,他們婚後住的那座房子,跟她以前住的公寓比較,已經是天堂了。但高舜對她說:“我要把最好的給你。”
“高太太。”一個清亮的女聲在後麵叫她。她回過頭來,站在她麵前的是一個蓄著時髦短發、穿一身黑色套裝、三十出頭的女人,手上拿著一個名貴的黑色皮革公文包。
“對不起,我來遲了。”熱情的聲音。
“你就是明萱嗎?叫我米蘭好了。”她說。就在她說話的時候,她感覺到明萱飛快地打量了她一下。
明萱長得漂亮,身上有一股大家閨秀的氣質。米蘭看得出來,明萱是那種從小成績很棒、受父母寵愛、見過世麵的女人,眉宇間有一股無法掩飾的高傲。她從來就不懂跟這種從天堂來的女人相處,才剛開始,她已經有點怕她了,覺得自己在她麵前矮了一截。
不出所料,她很快就露底了。當明萱問她睡房喜歡怎樣的設計,她一時忘了形,說:“我要粉紅色的大床,床罩要綴滿蝴蝶結,床邊要有一張紅色沙發。哦,對了,梳妝台要紫色的,有一麵很大的心形鏡子,天花板的水晶燈要有紅流蘇。我以前在電視節目裏看過這種屋子!”
“這樣會不會不太合適?”明萱帶著微笑說,臉色卻明顯沉了一下。
她覺得明萱好像在心裏嘲笑她,於是,她膽怯了,沒信心地說:“你是專業人員,還是你拿主意吧。”
然後,她看看明萱身上的黑色套裝,又看看自己身上的粉紅色毛裘和迷你裙,一瞬間,她明白了,她這身打扮顯示了她的出身。
自從那天以後,她不大願意跟高舜出去見朋友,老是覺得那些人看她的目光有點異樣。房子的事她也不管了,怕被明萱笑話。
她的世界裏隻有高舜,有他也就夠了。他卻看出她不快樂。
一天,他陪她去買衣服,告訴她說:“那家店是我朋友開的。”
那是城中最高級的一家時裝店,挑高的天花板上掛著幾排把客人映照得特別漂亮的射燈,空間開闊,賣的都是名牌衣服。店裏那位穿著很有品位的女經理為她挑了許多套衣服,告訴她說:“高太太,這些都適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