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晚上,他們在床上緊緊地摟抱,一起回憶過去那些歡快的日子。他責備自己竟然這樣對她,懇求她的原諒,並且答應永遠愛她。最後,他用一個長吻來結束這段悔罪的告解。那個吻很長,從午夜一直吻到白色紗簾外的朝陽淹沒了昨夜的告解室。
她首先醒來,明亮的眼睛停留在他身上。他裹著被子,頭發亂蓬蓬,睡得很酣,那張很會調情的嘴巴微微張著。她抬起一條腿,腳掌踩在他嘴巴上,他渾然不覺,這時,她臉上露出一個詭異的神情。
三個月後的一個晚上,她從解夢所回來,徐文正在書桌那邊寫稿。他看見她,雀躍地問她:“這個星期六晚上,你有空嗎?”
“什麼事?”她問。
“我跟你提過的那個頒獎禮,這個周末舉行。”
他的一部小說拿到一個文化基金資助的獎項,那是所有科幻小說家夢寐以求的榮譽。
“我想你出席。”他深情地說。
“好啊。”她微笑答應。
到了頒獎禮的那天,她中午出門的時候,穿了一襲漂亮的黑色裙子,裸露的背上打了一個蝴蝶結。
“你要我晚一點過來接你嗎?”他問。
“我自己去好了。”她一邊說一邊匆匆穿上鞋子出去。
這一天,她故意把預約一直排到晚上十點鍾,更索性把手機關掉,專心為客人解夢。這天晚上最後一位客人並沒有預約。這位穿雪白襯衫和黑色筆挺西裝、打了一個蝴蝶領結的客人,進來的時候手上拎著一個小提琴盒子。
“你是拉小提琴的?”歐媞問。
帶著失意眼神的年輕小提琴手點點頭,問:“你已經下班了?”
“沒關係,請坐。”歐媞說,然後她問,“你做了什麼夢?”
“其實我沒做夢。”小提琴手尷尬地說。
“你總會做過夢吧?”
“我常常失眠。”
她同情地看著他,說:“那很可憐。”
“所以,經過樓下,看到解夢所的招牌,心裏覺得很妒忌,也有點好奇。剛剛從一個頒獎禮走出來,其實真的有點無聊。”小提琴手抱歉地笑笑。
“不管你有沒有夢要說,我的解夢費可是三百塊錢一個小時的哦。”
“沒關係,我會照樣付你錢。”小提琴手很高興沒給趕出去。
“你說你剛從一個頒獎禮走出來,是什麼樣的頒獎禮?”她隨便找個話題。
“是一個科幻小說獎。”
她怔住了,好半晌沒說話。
“你也知道這個頒獎禮嗎?”他問。
她微微點頭,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惆悵。
“冠軍的作品,主角是一位小提琴手,所以主辦機構找我去拉一支曲子,點綴點綴。”他接著說。
“那個冠軍應該很高興吧?”她問他。
“倒也不是,他看上去有點落寞,領獎的時候隻說了一聲謝謝。”
“你讀過那本小說嗎?”她問。
小提琴手搖搖頭,說:“我很少讀小說。”
“那個故事說的是一個怪胎卻又天才橫溢的小提琴手,為了追逐人間最美的音色而變成了連環殺人犯,他要殺掉所有唱歌走調的人。”她告訴他說。
小提琴手先是一怔,然後咯咯地笑了,說:“我希望它不是很暢銷吧,否則,讀過那本書的人以後都會用異樣的眼光來看小提琴手。”
“它很暢銷。”歐媞搖著頭說。
“怪不得剛才在頒獎禮上,每個人都把我看成怪胎。”
本來有點惆悵的歐媞忍不住笑了,問:“他們事前沒告訴你嗎?”
他聳聳肩,說:“反正他們說了我也會去,今晚的酬勞很吸引人。”
“你剛剛在頒獎禮上拉的那支曲子,可以再拉一次給我聽嗎?”
小提琴手好像覺得這個提議很有趣,他站起來,從盒子裏拿出那把亮晶晶的小提琴,琴抵住下巴,身體隨著那首悲傷的小夜曲優雅地搖晃。
歐媞沉醉在音樂裏,露出一個淒涼的微笑。那個淒涼的微笑在回家的路上換成了冷漠。歐媞用鑰匙打開門,徐文正在屋角一盞幽幽的落地燈下等她。
她帶上門,丟下鑰匙,沒看他。
“你不是說好會來的嗎?你的電話一直打不通。”徐文正低低地開口。
“今天晚上的客人很多。”
“哦,是嗎?”失望的聲音。
“你以後還會拿獎的哦。”她坐在他身旁,拍拍他的肩膀說。
他轉過身去摟著她,湊上去吻她。
她避開他濕濕的嘴唇,臉露厭惡的神色,問他:“你刷牙了沒有?”
“刷了哦。”他一邊說一邊伸手去鬆開她背後的蝴蝶結。
“再去刷嘛。”她拽開他的手。
“待會兒再刷吧,現在先來慶祝!”他把她按在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