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貓兒眼(2)(3 / 3)

在一家地中海式的小餐館吃飯的時候,她一再想起徐文正那張錯愕的臉和臉上那種遭到背叛的痛苦。她喝了很多酒,話說得很少。

回到家裏,徐文正在那盞寂寞的落地燈下等她。她臉上帶著勝利者的微笑和說不出的痛快,走進睡房去拿睡衣。

他跟在她後麵,沮喪地問她:“你最近都和他一起吧?”

她沒回答。

“他是誰?”他可憐地問。

“朋友。”

他咬咬牙,從抽屜裏翻出那件黑色的褻衣丟在床上,問她:“這是穿給他看的吧?我從來就沒見你穿過!”

“你幹嗎翻我的東西?”她慍聲說,臉上露出複雜的神情。那時,她想用這件黑色的褻衣去抓住她那段快要失去的愛情,然而,她穿上褻衣躺在被窩裏的那天晚上,他連碰都沒碰她。他當然沒見過。

“要是我跟他睡了,我會告訴你,但是,到今天為止,還沒有。”她投給他冰冷的一瞥。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沒得解的。”她說。

“你是恨我吧?”他紅著眼睛,語氣癡傻地問。

“好像也不是。”她說著把那件黑色褻衣放回抽屜裏去。

然後,她躲到書房裏,拿起麥克風,對著錄音機念著傳單上那些天國的道理,好像不是要念給小提琴手聽,而是念給她身體裏那個麻木了的靈魂聽。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頭上戴著紅玫瑰編成的花冠,重又變回一個處女。

隔天,她把一張光碟送給小提琴手,說是無意中在另一個抽屜裏找到的。以後的日子,她又錄了幾段給他。為了錄音的內容,她還特地去教堂的書店買了幾本書。如今,書房是她的,徐文正隻好在客廳裏寫稿。等到她上床睡覺,他才又回到書房去。他正在寫一部新書,留在家裏的時間比她還要多。

她和那位小提琴手一星期總有一兩天一起吃飯。她知道他喜歡她,隻要她向他伸出一隻手,他會馬上緊緊牽住那隻手,也許再也不肯放手。然而,她那隻手始終沒伸出去。她喜歡他嗎?她從來就沒有為一個人在夜裏悄悄念那些天國的道理和福音。隻是,她的命運好像早已經跟那個背叛過她的人縛在一起了。

終於,那天在解夢所裏,她對小提琴手坦白說:“有幾張光碟是我偽造的。”

“我知道。難道你以為我聽不出來嗎?我好歹也是個靠音樂靠耳朵吃飯的人。”他笑笑說。

“那麼,你睡得著嗎?”她問。

“是你的聲音,所以一直失眠。”

她內疚地皺著眉笑笑。

“我聽著舍不得睡。”他說。

她笑了,帶點唏噓地說:“我很會折磨人。”

一種奇怪的氣氛凝在他們之間,小提琴手靦腆地站著,胸膛因為緊張的呼吸而起伏。然而,她並沒有迎上那個胸膛。她的第六感告訴她,他不是她命定的那個人,她也不可能擁有第二個願望,要這個男人永遠永遠愛她。

這些日子以來,為小提琴手念的天國福音漸漸變成她為自己而念的。她為什麼要苦苦折磨一個人?那個重又變回處子的夢,象征她失去的純真想法。她曾經多麼相信愛情,多麼善良,而今,她的心卻是多麼幽暗。那天之後,米蘭沒有再到她的解夢所來。她不知道,這個神秘的女人到底是天使還是地獄使者。

這天,她提早一點下班,想回去見見徐文正,跟他吃一頓飯,從此不再折磨他。她用鑰匙打開門,屋裏亮著燈,她輕輕把門帶上,看見他臉上滿溢著神采,眼睛周圍熠熠生光,興奮地拿著一遝稿子,告訴她說:“我寫完了!這是我寫得最好的一部小說!是最好的,不知道以後還可不可以寫得更好!你看看!你看看!”他的聲音幾乎是興奮地顫抖著。

她在那盞落地燈下讀著那本小說,心弦顫動。那是徐文正寫得最好的一本書,跟他以前寫的完全不一樣。她一直知道他有才華,卻沒想到他像脫胎換骨似的。

她抬起眼睛看他,想說些讚美的話,他首先說:“很久以前有人說,作家是用痛苦來成就的。那時候,我覺得這句話是自虐狂才會說的,我就不相信人要痛苦才寫得出好東西。但是,我現在終於明白。”他蹲在她麵前,牢牢握著她的一雙手,帶點自嘲地說,“人生的痛苦也不是一無是處的。”

他差點兒便會開口要求她繼續折磨他,好讓他能夠寫出更好的作品。她望著他,噘著嘴笑了。

“你笑什麼?”他天真地問。

“我本來想信耶穌,現在看來不需要了。”她懶懶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