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這個李儒,取名為‘儒’,講起話來真是書生氣十足——用不著拿那些虛飾、客套之詞來逢迎本太師嘛。說什麼‘大軍護送’,實際上就是‘大軍押送’嘛!不是本太師麾下那些西涼將士執刀拿槍地催逼著,這洛陽城中的士民,哪一家會心甘情願地背井離鄉而去?……”董卓哈哈大笑,用手指著他半嘲半諷地說道,“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兒——本太師就是要留一座空城給袁紹、韓馥和曹操那些關東逆賊們!這樣吧,你帶本太師的話給王允王司徒,讓他率領百官侍奉陛下先行移駕西遷長安去吧,本太師和呂郎暫時留下來把洛陽城收拾幹淨了再走……”
李儒一聽,先是有些不解,心念一轉,倏地便明白了董卓的言下之意:他和養子呂布一定是準備等到漢獻帝劉協和百官全部西遷長安之後,再效仿當年的項羽火燒阿房宮,先將洛陽城宮室與豪富府宅洗劫一空,然後烈炬焚之。
他暗暗一歎,自知以董卓的酷暴嗜利之心性,自己諫了也是白諫,隻得點頭答道:“是!”
“李儒,本太師聞報關東那邊已然糾集了十八路反賊直撲洛陽而來,胡亂打著什麼‘清君側,誅權臣’的旗號,還擅自封授了一些官階名號給各州長吏以籠絡人心,搞了不少花樣出來……”董卓沉吟片刻,忽又蹙眉問道,“本太師還聽說他們竟然推選出了一個‘盟主’來統領所有的反賊……卻不知這個偽盟主是誰啊?”
“稟告太師,據前方探子最新來報,關東反賊們的那個偽盟主乃是袁紹。”李儒聽問,略一思索,便應聲而答。
“袁紹?關東反賊們的頭子是袁紹?”董卓聽了,先是微微一愕,而後卻又麵露喜色,仰天哈哈一笑,“袁紹雖出身名門豪族,然而名過其實、誌大才疏——不足為慮也!關東諸賊以他為首,本太師必能將他們一舉殲滅!哈哈哈……本太師先前還猜度他們會推選那個曹操為首呐,倘若他是關東諸賊的偽盟主,本太師倒要懼他三分……”
“哦?太師,那曹操乃是閹宦之後,在朝廷中原本名輕位卑,前些年因和前大將軍何進、太尉橋玄走得密切,方才稍稍有了幾分虛譽……”李儒臉上一片詫異之色,心頭疑雲一時難消,“依李某看來,他哪有什麼器識與過人之處?您對他可是有些過慮了……”
“不然。本太師聽京兆尹司馬防曾經講過,曹操當年執法杖斃權閹蹇碩之叔蹇圖,行事剛毅果決,百折不撓,實乃濟世理亂之才。便是何進那庸夫,當時若是聽取了他‘秉之以公,依法而治,先斬首惡,後不涉眾’的策略,又怎會引得那些宦官人人自危、鋌而走險,最後反將他群起而殺之?”董卓麵容一正,向他微微擺了擺手,舉目望向綠竹亭外那遙遠的東方天際,緩緩說道,“此外,在曹操先前未潛逃離京之時,本太師也曾對他明察暗探了一番,發現他實屬罕見的雄豪之才……唉!隻怪本太師當時一意隻想籠絡他,沒能及時下手將他除掉……本太師如今也隻得祈盼關東那邊永遠沒有他掌權統兵之時了。若能如此,則是天助我也!”
“京兆尹司馬防?”李儒默默地聽著,仍是眉頭微蹙的模樣,心懷疑慮地說道,“太師大人,您這麼一提,在下倒有些記起來了:當年好像就是這個司馬防力排眾議,舉薦了身為閹醜之後的曹操擔任洛陽北部尉……他和曹操之間的淵源既是如此之深,依在下之見,難保他不會是曹操的同黨……太師大人對他可要提防著點兒……”
董卓知道李儒乃是寒士出身,一向就對司馬防等儒林士族抱有極深的成見,所以才會在此刻出言挑撥是非。當下,他不露聲色,也不發話戳破這一隱情,若無其事地隨口而道:“李儒啊!你對本太師忠心耿耿、知無不言,這是不錯的。但在司馬防這個事兒上,你可不要亂說。若是依照你那想法,當年舉薦關東那邊十八路反賊出仕任官的朝廷大臣多了去了……難道本太師都要派人天天去監視著他們?過分惹惱了那些世族名士,本太師的日子也難過啊!”
“這個……”李儒一時語塞,但仍不甘心瞧著董卓這般縱容姑息那些世族名士,又道,“太師大人在西疆持節守境之際,不也是對那些儒林士族嗤之以鼻嗎?如今您進了洛陽,反倒對他們客氣禮敬起來了,隻是不知這些自命清高的儒林名士族們能夠真心擁戴太師大人否?”
“嗬嗬嗬……李儒,你這話就顯得有些多心了——”董卓轉頭瞅了一下侍立在身旁的貂蟬,臉上笑容頓現,有些討好她似的說道,“當今朝野儒林名士之首王司徒就是發自肺腑地擁戴本太師啊!——他們既是如此推崇本太師,本太師又豈能對他們妄生猜疑之心呢?貂蟬啊!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