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聞言,亦是心有同感,麵色倏地沉了下來,盯住司馬朗兄弟,口吻裏帶著濃濃的殺機,問道:“兩個不識時務的小子!你們司馬家是不是真如李儒大人所言‘首鼠兩端、心懷異誌’?速速從實招來!”
那司馬朗為司馬防的長子,今年二十歲,自十六歲時以本郡孝廉身份入仕以來,已在其父的京兆府擔任掾吏之職四五年。在其父的調教、指點之下,司馬朗遠比同齡官吏顯得成熟幹練,應對各種事宜也頗為得體。他此刻一聽這董卓話中來意不善,急忙躬身作禮答道:“董太師、李大人,二位大人誤會了。小生和二弟今早出城,其實是奉了家父之命,前往河內郡溫縣老家,招引各位宗族鄉親,一齊收拾家當,歸附董太師之賢明威德,隨同朝廷大駕遷往長安的。小生等熟讀典籍、久諳禮法,決無擅自逃逸之情,還請董太師和李大人明察。”
“唔……”董卓見司馬朗態度謙和,言辭恭順,談吐應對彬彬有禮,全然不似奸猾詭辯之態,心中不禁有些鬆動,便緩和了自己的臉色,慢慢說道,“你們司馬氏一家真有此意?隻怕是在撒謊罷……”
李儒卻沒有董卓那般輕信人言,他聽得董卓心意稍動,連忙在旁插話進來,仍然板著臉孔嗬斥道:“哼!爾等悖逆小兒!此刻被董毅將軍當場拿住,卻還在一味狡辯以掩飾罪過!爾等剛才若是已經逃出了城去,焉知不會與關東諸路反賊勾結生事?董太師,對待這種刁鑽小兒,須嚴刑逼供方能獲其實情!”
“這個……”董卓正在沉吟之際,卻聽侍立一旁的貂蟬忽地吃吃—笑,曼聲說道:“看來李大人對名門士族的子弟實在是恨之入骨啊!一拿住別人,不問青紅皂白,便要喊打喊罰的……這樣做,隻怕會寒了名門士族對董太師的尊崇擁戴之心……”
李儒聽出貂蟬此言大有回護司馬朗兄弟之意,不禁暗暗一驚,心念倏轉之下,卻又明白過來。貂蟬之養父王允,本也是朝中儒林名門出身,想來必是與司馬防等儒門世家中人關係密切;而貂蟬雖是王允的養女,算起來也是名門之後,怎能不會對司馬朗兄弟等士族子弟曲意回護、同情有加!看來朝野之中,這些名門世家聯絡緊密、盤根錯節、同氣連聲、此呼彼應,早已形成一股龐大的潛在勢力,實在是極難對付啊!他一念至此,心頭不由得聳然震驚,背心處頓時已隱隱沁出一層冷汗來!但他又深知董卓對貂蟬之深寵厚愛、待王允等名士大夫之視若心腹,自己縱是百般勸諫,他也必不會聽的。於是,李儒在心底沉沉地歎了口氣,對貂蟬那番譏刺之言,也隻得當做沒聽見,默然不動聲色。
董卓聽到貂蟬這麼一說,更是猶豫不決起來,隻是撚須微微沉吟。
這時,司馬朗的弟弟司馬懿終於按捺不住,一下拂開司馬朗的暗暗勸阻,上前一步,昂然直視著李儒,開口辯道:“李大人休要無憑無據誣陷我們兄弟二人!小生的父親眼下身居京兆尹之職,今日尚還在宮裏和司徒王允大人、司空荀爽大人、衛尉楊彪大人等共同商議遷都事宜,為朝政大事嘔心瀝血、操勞不已……我們兄弟倆若是擅自逃往關東投奔袁紹等反賊,豈非置家父於險境而不顧?此等天下至愚至逆至不孝之事,豈是我素以忠孝品節立家傳世的司馬一族中人所為?”
李儒一向明敏多智,聽了司馬懿這一段話,竟被嗆得一愣,一時答不上來。司馬懿又一轉身,伸手指向了亭門外台階下擺放著的那十餘口大木箱,侃侃而道:“剛才董毅將軍聲稱我們兄弟倆是挾著十餘箱細軟財物逃逸出城,那就請董太師當眾親自驗看——倘若那箱裏果真藏有金銀細軟,我們甘願認罪領罰!”
出身西涼豪門、素有粗豪之氣的董卓見這司馬懿年紀輕輕,言談舉止竟是這般英爽磊落,心裏油然生出了幾分好感,微微點了點頭。他也不多言,隻是背負雙手,腆著那便便大腹,緩步走下了綠竹亭台階,踱到那十餘口大木箱前,向守在周圍的那些士卒們努了努嘴,沉聲吩咐道:“打開木箱!”
“乒乒乓乓”一陣震耳的亂響,士卒們應聲上前,紛紛掀開了那一口口木箱的箱蓋——董毅在旁邊伸長了脖子一瞧,頓時傻了眼:裏麵一摞摞的竹簡絹帛,盡是《易經》、《論語》、《孟子》、《孝經》、《禮記》等經書典籍。
看到那些西涼士卒不知輕重地在木箱裏亂翻亂搜,把那些典籍弄得一片淩亂,司馬懿忍不住有些心疼地喊了一聲:“各位兵大哥!手下輕著點兒……這些經典被翻壞了可不好修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