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1)

李尋歡家在我們大院住了兩年搬走了。在他們離開數天之後,有人說他爸轉業到了地方,他也跟著轉學去了城西,他們在那裏工作學習生活,甚至很滿意這樣的安排。很快,他的突然離去就被我遺忘了。

可見,刻骨銘心隻存在於仇人,或嘴上。並不適合同性之間,甚至戀人。

一個夏日的黃昏,我剛把油倒進鍋裏,在母親的督導下學炒菜,就聽一輛摩托車由遠而近的駛來,停在樓下。緊接著破空傳來一聲口哨,象當年青春歲月裏呼朋喚友的暗號。

正在趕家庭作業的妹妹猛然昂頭,鳳眼放光,“哥,這就是傳說中的‘流氓哨’?”我嘴上支唔著,很奇怪地看她一眼,家教甚嚴的小妹,怎麼聽到“流氓”就興奮不已?母親在一旁埋怨,“哪家的瘟神這麼討厭,晚飯時候都吵得四鄰不安!”

這時口哨又響了,尖銳清脆,接著是樓下哪家倒黴的窗玻璃應聲而碎。這聲音讓我想起一個人,一個僅用大姆指和中指捏在一起放在口中就能吹出5個高8度的人。我讓母親幫我掌勺,但母親卻徑直走到陽台上不勝其煩地問樓下找誰。對方說找許不凡。母親又問你是誰,樓下停頓了片刻才報上大名,可能怕母親貴人多忘事,還特別補充一句:李代表的兒子!

母親轉身回來說:“你去看一下吧,一個大個子警察,我不認識!”

我從樓上望下去,李尋歡穿一身簇新的製服,站在帶鬥的軍綠色三輪摩托車旁,正仰頭對我笑。如果不是他自報家門,如果不是衝我呲著一嘴白牙笑的神情,樓下的壯碩青年很難與7年前的那個瘦猴合成一個人。由於他把油門轟得像一連串悶雷在家屬院回蕩,家家戶戶探頭探腦。這讓我十分惱怒,有一種交友不慎與匪為伍的感覺,便迅速跑下樓站在他麵前,卻突然失語了,像麵對一截陌生的曆史。

“你怎麼啦?不凡。”

“你把鄰居吵著了!”我其實想說你幫我把鄰居得罪了。

“噢,我那幫哥們都是這樣玩摩托的__油門當喇叭用。”

“找我有事嗎?”我猜他是來炫耀的。

“沒事,來看看你。昨天在商場遇見你父親,才知道你們還沒搬家,今天剛下班就來找你。你還好吧?”

他笑容開朗,語調自信,不時做一個對一切都不屑一顧的手勢。這一切都給我這個世界是他的感覺。這感覺令我陌生,包括他本人。我想盡快結束談話。

“上家吃飯去?”

“啥年頭啦,還時興家裏吃飯。”他跟我說話,眼神卻不正麵看我,一個勁兒的巡弋著樓上的窗戶,仿佛某個窗簾後有一個神秘人,等待他的目光去接頭。這讓我覺得自已很多餘。

“那上飯館去,我請你。”

“你落伍了吧!現在有錢人都吃‘沙拉’啦,怕長胖,誰還吃飯呀,又不是下力的!傻站著幹嘛__上車吧.”他的口吻很哥們,一下拉近了我與他的距離。我願意相信,李尋歡還沒庸俗到在老同學麵前擺闊和看我笑話的地步。

“那我跟媽媽說一聲。”

“說什麼呀,她就在陽台盯著啦,目光飛馳如電,像我是人販子似的。坐穩啦——哥們,這麼多年都沒忘記你吧。”

“謝了,被人記住的感覺真好。叫不叫上向東?”第一次坐進拖鬥,心裏突然空了。前途未卜,我終於知道了這個詞帶來的焦慮。

“向東?名字好熟呀,是不是偷看女廁所被抓起來批鬥的麻子?”

“那是曹西。向東是被你老爸扇耳光那個。”

“不可能吧,我老爸揍我老媽都忙不過來,哪來閑功夫招呼外人。”

我絕語。猜不透人闊了怕別人提起當年討口的經曆,還是履曆豐富了那些不快被自動刪除。

臨起步時,他又一次扭頭回望,眼蓄深情。順著他的目光,我發現那是校花柯仁的窗口,上麵一盆石榴花正迎風怒放。沒容我好奇的詢問,他手閘一鬆,摩托猛地朝前跳了一下,隨即又快又猛的衝出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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