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此時舍不得寶珠,又不便過於責備寶林,一肚脾氣,正無處發泄。聽見姨娘說話,不由大怒,用手巾拭了淚痕,接過煙袋,吸了一袋,劈麵對姨娘啐了一口,道:“你得了失心病,還是做ChunMeng?你的肚皮好,生下好孩子來,人不如你!我這個寶珠,勝過兒子百倍,真比寶貝還貴重,我全家靠他過日子呢!他有點長短,我先是個死!你隻知道打牌吃飯,知道享的誰的福?”罵得姨娘閉口無言,隻得回身來勸大小姐出去。
夫人代寶珠拭了淚,勸他吃了兩口龍眼湯,見無人在麵前,對寶珠道:“好孩子,你不要生氣!這個壞丫頭,在家能有幾天?明年李家就要娶了。那時讓你為尊,誰敢委屈你!”寶珠道:“娘說什麼話!姐姐是家裏不能少的,等兄弟大了才能放他出閣,娘千萬不可錯了主意!若沒有他,我更難處置了。”夫人又勸了許多言語,哄他住了哭,要候他睡下,方才出去。寶珠不肯,夫人就親手替他除花卸朵,脫了衣服,解去鞋腳,看他ShangChuang,將錦被替他蓋上,又拍了幾下,說:“睡罷,我去了。”寶珠道:“娘走好了!”
夫人答應出房,又叮囑紫雲幾句,吩咐今夜不要關門。金子掌燈照著,紫雲一直送至正房,回去各處檢點一番,同綠雲進房,說道:“今日不要睡,太太是必來的,我們下象棋罷!”到了四鼓以後,果然夫人又來一回,問了紫雲兩句話,也就出去了。寶珠在chuang,睡了片時,想起心事,又哭了一會。次日十點鍾,方才起身。梳洗已畢,悶悶的坐在房中。
夫人進來閑談,一同吃了飯,夫人就在右首炕上吸煙。隻聽雲板聲敲,紫雲、金子兩個出來一看,見夫人房中壽兒在外說道:“姑老爺來了,請姐姐回一聲。”原來寶珠房中,閑人不敢擅入,事事來回,都敲雲板。紫雲進來回了,夫人又替寶珠更衣,隨著夫人一同出來。到了正房,李墨卿上前見了姑母,又與寶珠見過,吃了一回茶煙,談了幾句閑話,對寶珠道:“文卿一同來的,在花廳上,你令兄陪著他呢,我們出去坐罷!”辭過夫人,二人起身。
寶珠又進去叫了一聲姐姐,與墨卿到了花廳,大家相見讓坐。寶珠見桌上兩副對子,問道:“誰的對子?”墨卿道:“你倒忘了麼?請你改正改正。”寶珠笑道:“好快當。”展開一看,李墨卿的是集《西廂》兩句:
翠裙鴛繡金蓮小,紅袖鸞綃玉筍長。
再者文卿的,也是集句:
秋水為神玉為骨,芙蓉如麵柳如眉。
寶珠看過,微微笑道:“過譽了。”文卿道:“你的寫成了沒有?”寶珠道:“我沒有做,我倒忘了。”文卿道:“你太無趣!過日入時快寫起來,去赴老劉之約。”寶珠道:“你們請罷,我懶得去。”墨卿道:“你不可過於執意,昨日又是你先走,今日再不去,老劉麵子下不來。”文卿道:“誰願去嗎?劉三是個惡人,有造禍之才,也不可過於削他麵子。”寶珠道:“倒委屈你了。”隨喚書童喜兒取了對子來,寶珠提筆,一揮而就,又落款巡花都禦史。二人道:“妙極!妙極!”又朗誦一遍道:
月自戀花花戀月,卿須憐我我憐卿。
墨卿笑道:“秀卿於月卿,有情極了,還在我們麵前假惺惺的!看這副對子,可被我們識破了。”依仁道:“才情二字是聯的,舍弟有才,所以就有情了。”坐了一會,吩咐套車。寶珠叫家人也替依仁備了車,自己入內,稟過夫人,又在姐姐麵前撒個謊,才放出來,同眾人上車,還是兩個書童跟隨到南小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