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林冷笑道:“我知道嗎?”墨卿起身道:“我去瞧瞧。”寶林道:“你多見他一麵,心裏也快樂。你們那些混帳心,誰還不知道?”墨卿愕然道:“糊鬧了!自家兄妹,還要說出嫌疑來呢!我們又是同年,當日好得什麼似的。”寶林笑道:“說得倒冠冕堂皇。”墨卿道:“我就不去也可以。”寶林道:“我說破,你賭氣不去了。”墨卿道:“這真難壞人,這麼不好,那麼又不是,教人難以處置。”夫人道:“果然有意刁難,林兒也太過了。”墨卿笑道:“姑母不知,我夾功氣是受慣的。”夫人道:“你不會別理他的。”
寶林咬著指頭,微笑道:“諒他也不敢。”墨卿道:“我竟被他降服定了。”夫人道:“這是李家的門風,但他姐妹兩個,也要勻勻。”寶林道:“這些男人最賤,給他點臉,就象意了。”夫人道:“你別威風使盡了。”墨卿大笑。隻見鬆筠回來,夫人忙問二姐姐怎樣,鬆筠皺眉道:“有幾分病呢。”夫人大驚道:“要緊麼?”
鬆筠道:“要緊雖不要緊,這個卻發得利害。”寶林道:“你知道怎樣發起來的?”鬆筠道:“都說是受了涼,我瞧二姐姐的光景,好象有說不出著處似的,見了我隻是哭。”夫人道:“這是什麼緣故?”寶林道:“在我的意見,其中定有隱情,他從來不是這個人,這回如此傷心,必然受了天大的委屈。文卿不是個東西,他別要將我妹子氣出病來。他摸摸腦袋,少要發昏,我姓鬆的不是好說話的!你這般無用,一點消息打探不出來。”鬆筠道:“兄弟也曾問過二姐姐,無如他總不肯說。”
寶林道:“他向來是這樣,停回你再同了蕃兒去,背地裏問問紫雲。”鬆筠道:“是。”就同墨卿走了出去。夫人道:“今天好些就罷,不然你明天去走遭,瞧瞧神情,來回我。”母女商議已定。
且說許夫人見女婿同寶珠談了好一會,匆匆要走,心內疑惑,捏著一把汗,生怕寶珠說出昨日之事。少刻,王太醫進來診脈,說今天脈平靜些,就將原方加減一番。夫人吩咐快煎出藥來,仍是親手送給寶珠吃了,又勸他睡睡。夫人同紅鸞等坐在房中,寸步不離。寶珠今天隻吐了三次,覺得好些,就要起來,夫人立意不肯。寶珠睡不住,夫人就扶他坐在床沿上,總不許他出鏡屏。夫人勸他吃了一碗燕窩粥,夫人道:“吃袋水煙,消消遣罷。”取過煙袋,親手來裝。寶珠連忙止住,夫人就教玉釵裝了幾袋。
文卿今日也不敢出門,在房殷勤服侍。午後鬆筠弟兄又來問候,見二姐姐好些,都覺歡喜,回去說與母親、大姊放心。到晚寶珠又吐了兩口,夫人陪著他坐到二更才去,就吩咐喜紅、紫雲等值宿。寶珠倒吐了幾次,雖然有些煩燥,比昨日卻好多了。文卿仍是忙了一夜。
次日,夫人照常早來,請醫調治。鬆筠兄弟一早就來過了。寶珠覺得精神複振,一定要起身。夫人親自伺候,扶到妝台,草草梳洗,看他麵貌,竟清減了許多,柔情如水,脈脈含愁,略坐了一會,夫人就催他睡下。中晚飲食,都是夫人親陪,醫藥等類,無不經心,閑時還來同他談談,引鬥他頑笑,替他開心,真是曲意逢迎、鞠躬盡瘁之夫人。理了十餘日,才算大好,元神雖複,病根不除;過兩三日,或五七日,必發一次,有時吐三口,有時吐兩口,臉上日見消瘦,夫人心裏好不憂煩。換了幾十個大夫,依然畫餅。
文卿格外懊悶,自己深悔前非,從此竟不敢有一點狂暴。鬆筠、鬆蕃天天過來,仆婦丫環,來往不絕,其中夫人、寶林暨李公媳婦,都來過幾次,問起病原,寶珠隻說受涼起見。寶林也曾細細盤問,無如寶珠總不肯直言。他生性本來溫良,不說丈夫的過處,又見婆婆相侍的誠心,文卿悔過的光景,何肯說出真話來,令他兩下參商?就是鬧通了天,於我病也無益處,不如做個人情,留人想念。況我的生死,定數難逃者,道士的詩篇,金橋口的夢境,原說我是個花神轉劫,不能久長,足見有個天心,非關人事,我又何必起這點釁端,傷他兩家和氣?而且我的姐弟,嬌癡已慣,暴烈非常,知道此事,怎肯幹休?必然鬧得叩閽而後止。主子待我的恩情,不言而喻,如何舍得我受人欺淩?天威震怒,許家幾個官,斷送定了,那我不是死有餘辜麼?他主意已定,倒反吩咐紫雲、紅鸞等,不許混說,一家之人,個個歎道賢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