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匠手中的鐵器和殘夕圖上的兵器極為相似。隻是還有幾個部位不甚合拍,若稍作修改,那就是件不得了的東西了。鐵匠恰恰是在那幾個部分上舉棋不定,他反複修改了幾次,總是拿捏不準,很是不滿意。
老哥,你替我看看這個。殘夕忍不住開了口。
鐵匠轉過頭,一臉冰冷。他的眼卻被草紙上的東西俘住了。
殘夕手指兵器上幾個與他鐵器不同的部位,鐵匠頓呼:是了!是了!喜上眉梢。他將鐵器放火爐裏,殘夕為他猛拉風箱。
鐵匠待鐵器燒紅,從火裏抽出,一陣酣暢淋漓的敲打。半炷香功夫,一件特別的兵器竟赫然成形。殘夕大喜過望。
鐵匠更是激動不安,他握著兵器的手竟不由自主地哆嗦,嘴裏卻說:你看,這像戈,又不是戈的,不就是一把非戈嗎?
殘夕幾乎是叫道是非戈,這是非戈啊!
鐵匠見殘夕不勝歡喜,便慷慨讓他拿去把摸。
殘夕將朝思暮想的兵器拿在手上,有一種說不出的舒適。尤其是那種手感,是他過去握各種兵器時,從未有過的。
鐵匠在一旁麵孔肌肉由於激動不安而抽搐,而扭曲,他突然用粗黑的大手蒙住臉,蹲到地上喜極而泣。口裏還哭喊道:十年,我等了它十年哪……
鐵匠這一哭倒把殘夕弄得惶惑了。心想這件寶貝花了鐵匠十年的光陰,他肯定舍不得脫手!鐵匠情緒稍穩定,殘夕試探地問,這件活計你要賣多少銀子?
銀子?你就給我多少金子也不賣!這是我的命呐。鐵匠很堅決,不客氣地將非戈搶過來。
喂,那你能不能讓我使一回,使完我還給你就走。殘夕隻能提這麼個小小請求。
鐵匠見殘夕實在是愛那活兒,便說,你也是個會家子,若不是我十年來等著就要用它,倒會送給你。你既喜歡,也便由你使一回吧。
殘夕將非戈持在手裏,用愛憐的目光看著它。
它的嶇嶙之姿也在向武者顯示獨有的光芒。那種光芒是致命的誘惑。
——致命的死亡。
殘夕舞動非戈,身上便包裹了一層死亡的光芒。光芒亂竄,殘夕的身體便成了一個影子的幻象。影子也被光芒替代,空間便彌漫了夾帶塵土的風聲。鐵器坊裏的蒼蠅也落不住腳。
也就是說,通過手中家夥,殘夕全部的武力都得到了酣暢的發揮。
那層罩在殘夕身上的光芒,把鐵匠看驚了,看傻了,乃至絕望了。
殘夕將身上的光芒抖落,地上重現武者的身影,光就消失在古怪兵器裏。連殘夕自己也有些不相信地咦了一聲,竟定定地看著地上的影子。
4
我他媽這是幹什麼了我?
當非戈在殘夕手裏開始動起來,鐵匠就覺出了無奈,這件東西的主人不是自己,而是正在舞動它的漢子。鐵匠心道:罷了,罷了,這費了自己十年心血的寶貝竟然與自己無緣。他由心底升騰一股悲愴。
殘夕舞過一回後,雙手將非戈捧還鐵匠。鐵匠竟以手拒絕。他甚至是用不甘情願的哭腔說:這件活兒,是你的。
他調轉頭一擺手,強製自己的情緒,你拿去吧!
這,這怎麼成?殘夕感到既突兀又茫然。我怎能平白收受你愛物。
鐵匠隻說:拿去吧——。聲音裏充滿了蕪雜和荒涼。
隻是這件兵器,它是要飲主人的血的。鐵匠意味深長地說。隻有在那以後,它才能成一件真正的利器。你若不肯收,我就鬥膽請你為我辦件事作為交換它的代價,你便可坦然拿走它了。
殘夕這才有了底。你說吧,你托的事我一定辦到。
鐵匠長舒口氣,說:實不相瞞,我費了十年心血打製這件兵器是為了報一樁血仇。不是由於仇人武功太高下不得手,而是由於他手下太強,依我的本事沒有特別的利器相助,根本報不了仇。你既已答應我,那麼我就死也無憾了。
鐵匠將家夥從殘夕手上要過來,像是在與它告別。鐵匠血著眼再看殘夕,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是君子,答應我的事就一定能辦到,我先行謝過了。說罷把手一揚,將非戈刺進自己的咽喉。
殘夕施救不及,血從鐵匠脖子上噴濺而出。殘夕覺得那根脖頸像是冒血的管子,怎麼也捂不住。鐵匠仍說出了最後的話。
我請你幫我殺的仇人是寧王豪。
更令殘夕吃驚的是,鐵匠竟掙紮出一絲詭譎的笑意道:我知道你是他的侍衛。現在,這把飲過主人血的活兒,是,是,是真正的,利器,利器嘍。
眼前發生的一切,使殘夕覺得稀裏糊塗便跌入了別人的圈套。他看看那把沾滿血又旋即毫無一點痕跡的兵器,再看看自殺而死的鐵匠。
不,這隻是個巧合,一切都是巧合。他心裏說道。離開那個歪斜的鐵器坊時,他有些倉皇,影子是亂的。隻是那件古怪的兵器從此便帶有一個特殊的使命依附在殘夕身上,像是死去的鐵匠鬼魂。
非戈是有血魂的兵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