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條路上,曾經走過多少人哪!有的人越過我,有的人和我並肩而行,有的人隻從遠處現出了身影;有的人披著麵紗,有的人則容顏袒露;有的人前去汲水,有的人則提著水罐返回村舍。
二,現在白晝已經過去,黑夜降臨。
有一天,我曾經覺得,這條路是屬於我的,完全屬於我的;可是現在我才發現我帶來了隻能沿著這條路走一次的命令,此外再也沒有什麼。
越過檸檬樹對麵的那個池塘,經過有十二座廟宇的河邊台階,經過河灘、糧倉、牛舍——不能再回到那有著熟悉的目光、話語、相貌的住所!“原來是這樣啊!”這是一條前進的路,而不是一條後退的路。
今天,在這朦朧的黃昏中,我再次回首返顧,我發現這條路就是一本被遺忘的歌集,歌詞就是人們的足跡,而曲子就是那晨歌的樂曲。
有多少人在這條路上走過呀!這條路,在它自己那惟一的塵土畫麵上,簡要地描繪出它們生活中的所有往事;這一幅畫麵,從太陽升起的方向通向太陽降落的地方,從一扇金燦燦的大門通向另一扇金燦燦的大門。
三,“噢,腳走出的路哇!請不要把那長久以來發生的許多往事積埋在你的塵埃裏。現在我把耳朵貼在你的塵土上,請你對我悄悄述說!”
路,用食指指向那漆黑的夜幕,沉默不語。
“噢,腳走出來的路哇!這麼多行人的這麼多憂思,這麼多希望都在哪裏?”
無聲的路,還是沉默不語。它隻是從日出到日落默然地暗示。
“噢,腳走出來的路哇!那天落在你胸脯上麵的落花般的足跡,今天為何無處尋覓?”
路,難道曉得自己的終點嗎?凋謝的花和無聲的歌已在那裏飄落,星光照耀下的永不熄滅的苦難燈節也在那時慶賀。
什麼也別相信,或者說,如果一定要相信點什麼的話,那就把自己當作自己的神靈吧!
社會的波浪——愛默生
在我們的生活中,人人都以社會進步為榮,然而在我看來,卻沒有一個人有所進步。
這裏我就實話實說了吧:我們的社會從來就沒有前進,它隻是在一個方麵有所退步,而在另一個方麵則有所進步,而且,兩者的速度都是一樣的。它不斷地變革著:有野蠻社會,有文明社會,有基督教社會,有富裕社會,有科學社會……然而,我們必須清楚,這種變革並不是改進,因為,有所得,必有所失;社會獲得了新技藝,卻失去了舊本能。現實正是如此。
衣著考究、能讀會寫、談鋒甚健的美國人,跟赤身裸體的新西蘭人形成了多麼尖銳的對比啊:前者口袋裏裝著懷表、鉛筆和彙票,後者的財產卻隻有一根木棍,一支長矛,一張草席,和一間許多人共寢的棚屋!然而,如果把二者的健康狀況加以比較,你一定會發現白人已經喪失了他原有的體力。如果旅行家給我們講的確有其事,那麼,試用一柄巨斧去砍那個野人,一兩天之後,肉又愈合得完好如初,仿佛你砍進柔軟的樹脂似的。然而,同樣的砍擊,卻足以把那個白人送進墳墓。
我們這些所謂的文明人。發明了馬車,卻喪失了對雙足的利用,這和他雖然用拐杖支持著身體,然而卻失去了肌肉的不少支持是一個道理。他得到了一塊高級的日內瓦表,卻喪失了依據太陽定時的本領。他擁有了一份格林尼治天文年鑒,一旦需要,保證可以找出資料,然而,在大街上行走的普通人,卻認不得天上的星星。他不會觀察二至點,對二分點他也似乎完全忘記了。那完整燦爛的曆在他的心靈上沒有標度盤。他的筆記本使他失去了記憶力;他的圖書館使他的智力承受不了;保險公司增加了事故的次數;機器是否沒有危害,我們是否由於講究文雅反而喪失了活力,是否由於信奉一種紮根於機構和形式中的基督教而喪失了某種粗獷的氣質,這些都是問題。因為每一個斯多噶都是一個斯多噶;然而在基督教世界裏,基督徒又在哪兒呢?
在道德標準上出現的偏差,並不比在高度或塊頭標準上出現的偏差多多少。現在的人並不比過去的人偉大,也不比他們渺小。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出,古代的偉人與現在的偉人,幾乎難分高下。十九世紀的科學、藝術、宗教和哲學一起發揮作用,教育出的人物並不比普魯塔克兩千三四百年前筆下的英雄們更偉大。人類並不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進步。福西翁、蘇格拉底、阿那克薩戈拉、第歐根尼都是偉大的人物,然而,他們並沒有留下類別。誰如果真夠得上他們的類別,誰就不會被人用他們的名字稱呼了,而是獨樹一幟,成了一個派別的創始人。每一個時期的技藝和發明僅僅是那個時期的裝束,並沒有振奮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