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 水塘四(3 / 3)

馬一刀求助於馬茹雲,希望她能助自己脫困,他不想做孤魂野鬼。鬼求人不比人求人,必須以交換的方式,令對方滿意,它才肯幫你。馬一刀便問馬茹雲有何要求,馬茹雲說,這麼多年無人祭拜,她過的十分淒苦,隻想附在一個與自己生辰相附的女子身上,吃一頓鬼宴。馬一刀一問她生辰才知道,竟然與自己妹妹馬玲的生辰一模一樣,都是子時三刻所生…

馬一刀聽完後,略顯躊躇,從小他就很疼這個妹妹,一家人都視她為掌上明珠,怎麼也不忍心妹妹被鬼附身,可眼前之計,除了馬玲以外,再無合適人選。馬一刀猶豫不決,馬茹雲正欲作罷離去時,馬一刀叫住了她,艱難的答應下來,但要求馬茹雲吃罷鬼宴後必須速速離去。

所謂鬼宴,故名思意,就是給鬼吃的宴席,前麵寫師父在南荒鎮時,曾經闖入過一場鬼宴,也就是馬生結陰親,欲娶阿金為妻那晚。那次所擺的宴席,盆裏盛的都是各種爬蟲,屬於下等鬼宴。所謂上等鬼宴,乃是以各種動物內髒熬成的湯,那種東西,一般鬼魂是吃不到的,屬於高等奢侈品。隻有陰司高官,利用特權附在陽人身上才吃的到。自古陰陽兩隔,陰法嚴令禁止上等鬼宴,不允附在陽人身上。但陽間貪官橫行,視法律如無物,陰間有過之而無不及。各種牛頭馬麵,司法高官,表麵上剛正不阿,背地裏卻幹些下三爛的勾當,養鬼秘,嫖鬼娼…經常偷偷吃鬼宴,隻要自己大快朵頤,管你******死活…

被鬼附身,自然對身體有害無益,但隻要鬼吃完宴後,速速離去,將養一段時間,並無大礙。馬一刀相信,如果妹妹知道自己的境況,定會毅然答應。馬茹雲見馬一刀答應了自己要求,自是欣喜若狂,承諾吃完後,必當速速離去。接下來,便是如何行動了。

鬼宴的製作工藝相當繁複,必須取死去的三禽三畜的心、肝、腸、胃、腎,以特殊方法熬製,方可而成。所謂三禽,指的是雞鴨鵝,三畜,則是馬牛羊。材料並不難求,關鍵是要有個會做鬼宴的人。在北方,隻有押棺門的人,才會做鬼宴。押棺門,是一個非常神秘的門派,舊時有人客死他鄉,為了魂歸故裏,便會求助於押棺門,將屍體運回家中。湘西一帶流行趕屍,在我們北方,則是押棺。二者性質相同,但所用的方法不同。還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神出鬼沒,一般都是在夜間行動,或者是特殊天氣,人跡稀少時行動。無論趕屍還是押棺,都已絕跡多年,門人早已不在人世了…

馬茹雲告訴馬一刀,做鬼宴的人倒是有,隻是一直尋不到生辰相附的女子,無法附身。他父親在世時,認識一個名叫劉五爺的押棺門的人,此人死後,不入輪回,非鬼非僵,專職在陰司幫達官偷做鬼宴,把他請來即可。

就這樣,馬一刀將馬玲的生辰八字給了馬茹雲。兩天以後,馬茹雲驚喜的告訴馬一刀,劉五爺答應了自己的要求,將在數月之後的一個大雪天,趕車前來。屆時,隻要想辦法使馬玲自願讓自己附身即可。吃過鬼宴後,馬茹雲自當相助於馬一刀。

鬼魂都有預知能力,由其像馬茹雲這樣,死去多年的冤鬼。通過生辰八字,她已預知馬玲每天的動向。她算出,劉五爺到來那天,恰好馬玲外出。隻要將她引入自己潛身的魚塘,便能想辦法引誘她讓自己附身。因此,她和劉五爺合夥兒,導演了一出戲。隻不過,令馬一刀沒有想到的是,隨馬玲一同前來的,還有我。而劉五爺,便是我們在路上碰到的拉棺人,舊屋看到的老頭,是一個非僵非鬼的老怪物…

按照馬一刀的說法,之前發生的事情就不難解釋了。我和馬玲為了躲避驢車,鬼使神差的來到那個荒廢的魚塘,莫名其妙的跌進了塘裏,一切,並不是偶然,而是鬼安排的。馬茹雲將冰塊弄碎,致使馬玲掉進了冰水裏,之後,她施鬼術將我們誘入舊屋。而我在石階上看到的陌生女人,自然便是馬茹雲了。那麼,她究竟用什麼方法,使馬玲自願讓其附身的呢?馬一刀告訴了我…

馬玲跌入水塘,渾身透濕,上來後第一件事情,便是找戶人家,討件幹衣服穿,問題就出在老頭給她的那件棉襖上。那件棉襖,乃馬茹雲生前之物,馬玲一旦換上,便會引鬼上身。至於那張畫像,原本所畫的乃是馬青先祖,早已轉世輪回。一般供奉久了的東西,都有些陰氣,鬼魂比較喜歡。我們先前所看到的老頭,是一具不腐的屍體,而支配他行動的鬼魂,就附在那張畫像上。隻有行屍,才有能力熬煮鬼湯…

馬一刀說到這裏,想起那老頭和那鍋湯,我心頭湧起陣陣惡寒,胃裏翻江倒海。實在想不到,馬一刀竟會與鬼合作,一同害自己的妹妹,而理由卻是如此的冠冕堂皇。有一種人,惡貫滿盈,卻從來不認為自己做的不對,即便死後仍是如此。看來,馬一刀就屬於這種人。他沒有意識到,自己遭報,乃是罪有應得,反而覺得陷入了別人圈套,鬼魂被囚此處,乃是莫大的冤屈。他這種人,就算入阿鼻地獄,萬年受苦,都是活該。隻是我不明白,究竟是誰,用了什麼方法將他困於此處。

馬一刀幽幽的講完了一切來龍去脈,整個隔間裏,彌散著陰森鬼氣。我一直處於一種恍惚狀態,現實與虛幻重疊在一起,有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身體四周似乎出現無數空隙。

"阿冷,如今見到了你,就不用依靠馬茹雲去求張師父了。你去吧,和玲兒離開這裏,托你師父前來救我。"

這時,我已經沒有了任何恐懼,隻覺心頭有一團火,在熊熊燃燒。似有千言萬語,想要斥責馬一刀,話到嘴邊,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恍惚中,依稀點了點頭,茫然轉身,向來路走去…

"冷兒,冷兒。"耳邊傳來師父熟悉的聲音。我努力睜開眼睛,隻覺頭痛欲裂。漸漸的,視覺由朦朧轉為清晰。眼前浮現師父的臉龐,布滿血絲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看著我,怎麼回事?做夢?

"好孩子,你終於醒了,你玲阿姨呢?"

"玲,玲阿姨?…"

"怎麼,你什麼也不記得了嗎?"師父眉頭微皺,麵帶憂色,"一個時辰以前,你晃晃悠悠回到家裏。一頭便倒在了床上。玲阿姨不是帶你去打針嗎?告訴師父,你們為什麼去了這麼久,玲阿姨沒有回家,她去了哪?"

我閉上眼睛,隻覺腦門一鼓一鼓的脹痛,思維一片混亂,實在記不起到底發生了何事。倏地,腦中轟的一聲響。

"啊…玲,玲阿姨不停的喝湯!老頭…好多腸子,還在動…"終於,我記起來了,語無倫次的大叫著…

不記得怎麼從隔間裏出去的,當我意識清醒的時候,正站在偏房的門口,呆呆的看著裏麵。熊熊的爐火,映得四處一片通亮,馬玲站在蒸汽彌漫的鍋旁,麵朝門口,手捧瓷碗,喝的津津有味。似乎不怕燙,永無止境一般,嘖嘖連聲。就在我反應過來,想要進去阻止她時,身後傳來悉簌的腳步聲。隨之而來的,還有一種奇怪的腥味兒。我心中一凜,回頭看去,隻見來人正是先前那老頭。弓著腰,手上捧著許多東西,直垂到地。我怔怔的站在那裏,老頭一點點走近,終於看清了,他手上捧的是一堆花花綠綠的腸子,發黴的顏色,腥臭的氣息,更離譜的,我看到有些腸子還在動,就像有生命一樣。眼睜睜看著老頭擦肩而過,走到鍋旁,將腸子丟了進去。

"吃吧,多著呢…"老頭開口了,難聽至極的聲音,沉悶而又壓抑。

馬玲咧嘴一笑,目光中,散發著詭異與貪婪。迫不及待的將筷子伸入鍋中,夾起一根黑綠色的腸子,便往嘴裏塞。緩緩蠕動的腸子,蛇一般鑽入她口中。強烈的視覺刺激,令我胃裏一陣劇烈反酸。馬玲吃完以後,眼睛微閉,心滿意足的摸了摸肚子。突然,馬玲睜開了眼睛,詭異的目光,直直的盯著我。片刻,她向我招了招手。

"孩子,過來呀,很好吃的。"空靈的聲音,幽幽傳入耳中,我不由自主後退兩步。

"五爺,麻煩您老去把孩子帶過來,這麼好吃的美味兒,怎麼可以讓他幹看著呢?"

"嗯",老頭應了一聲,微微點頭,轉身向我走來。

我嚇的兩手亂搖,一步步往後退去。老頭越來越近,空洞的目光,不知看向何處,然而目標卻是我。不知退了多久,忽然,兩腿一絆,仰天而倒。我覺得自己好像躺進了一個大箱子裏,身下濕糯糯,軟綿綿,不知是什麼東西。一種奇怪的直覺,驀然間湧上心頭。我一躍而出,這才看清,不知不覺竟已退出了屋外,腳旁卻是一口大棺裏,裏麵裝著許多黑乎乎的東西,細查之下,原來是動物的內髒,五顏六色的腸子,翻滾蠕動著。就在離棺材不遠的地方,停著一輛驢車,正是我們之前在路上碰到的那輛。如今,棺材不在車裏,而是被打開來,放到了地上…

"去喝湯吧…"耳邊響起一個古怪的聲音,緊接著,一隻冰涼的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刺耳的尖叫,劃破夜空,聲音卻是由我嘴裏發出來的。我猛的掙開那隻手,拚命的向前方跑去,耳邊呼呼風響。慌不擇路,不知跑了多久,我氣喘籲籲停了下來,四周全是白色的雪堆,這是哪兒?

忽然,一個細微的聲音,自遠方飄渺傳來:"孩子,別走啊,喝湯…"緊接著,我聽到雪堆中發出無數個聲音:"我們也要喝…"

"轟…"大腦一片空白,後麵發生的事情,怎麼也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