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將肩上的包裹摘下來,遞到我手上。側身左手撐地,抬腳用力照牆壁踢去。沒出幾下,隨著"轟隆"一聲響,牆壁上出現黑黑一洞。冷風夾裹著濃烈的腐臭,迫不及待的從裏麵鑽出來。師父急忙拉我閃到一旁,馬強也已遠遠退開。很快,腐臭便彌漫了整個房間。這裏沒有窗戶,我們隻得退出屋外。
昨天發生的事情,現在想起來,愈來愈像做夢,令我不解而又擔憂的是,玲阿姨去了哪裏…師父隨手抓起一根樹枝,撥弄著地上的積雪。以前無論遇到什麼事情,師父總是保持著一慣的沉著與冷靜。然而今天的他,看起來卻有些焦慮與不安。
馬強取出香煙遞給師父,二人沉默的蹲在地上吞雲吐霧。一支煙抽完,師父撚滅煙頭,起身後,冷靜的說道:"走,進去看看。"
師父帶頭,率先爬進洞內。這裏的光線十分昏暗,什麼也看不清楚,充斥著刺鼻的腐臭味兒。
"冷兒,幫我把蠟燭取出來。"
我蹲下身,將包裹打開,摸索著找到蠟燭,遞給師父。
"嚓",隨著火柴摩擦的聲音,四周頓時明亮起來。
師父擎著蠟燭,四下裏看去,整個隔間的物事一目了然。地上散落著許多盆盆罐罐,遠處橫放著一口棺材,早已腐朽不堪,棺板已經開裂,裏麵空無一物。無論我昨天究竟是做夢,還是真正來過這裏,都與現在的所見很是不同。隔間似乎小了很多,蠟燭點燃後,可以看清地麵上所有的一切,除了那口爛棺材與破盆罐以外,再沒有別的東西了,那麼腐臭味兒是從哪裏發出來的呢?
師父也有些疑惑,謹慎的四處張望著。忽然,師父似乎想起了什麼,猛然抬起頭。我和馬強,順著他的目光,向上方看去。
"啊!"馬強大叫一聲,跌坐地上。
因為就在房梁正中的高處,吊懸著一具搖搖晃晃的屍體…
梁下吊著的這個人,應該說是骷髏,因為早就沒了人的樣子,皮肉都已朽爛,僅剩骨骸。這具枯骨,頭下腳上,吊懸在高處,雙臂下垂,衣服皺巴巴裹在身上。下頜以一種極其誇張的角度,歪到一旁,白森森的牙齒,黑洞洞的眼眶,很是猙獰可怖。
師父央馬強找來梯子,架到梁上,解下屍骸,抬出了屋外。冷風吹來,煩惡稍減。其實,馬強膽子很大,之前隻因措不及防。現在打量這具屍骸,看衣著與身材,應該是個男的。歪曲的嘴巴告訴我們,他死前相當痛苦。他是誰?馬一刀?
師父戴上手套,細細檢查著這具骸骨。當摸索到肩膀位置時,師父的手停住了。緩緩的,抽出一根生滿倒刺的鐵釘,扔在地上。緊接著,從另一邊又抽出一根。這兩根鐵釘,都有半尺多長,遍體全是尖利的倒刺,從肩胛骨與鎖骨的縫隙中拔出來,思之不寒而栗。馬強呆呆的看著,冷汗順著額頭,洇洇而下。
師父臉頰肌肉一繃,沉聲道:"這人是被慢慢折磨死的。"
"慢…慢慢?"馬強問。
"不錯。"師父點點頭,指著那兩根鐵釘,"這種東西,叫做附骨噬魂釘,從肩膀插進去,尖刺勾住肺後,便再也拔不出來,隨著每一下呼吸,劇痛難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渾身一陣抽搐,隻見馬強臉色大變,顫聲道:"咋,咋還有這麼邪惡的害人之法?"
師父眉頭緊皺,"我以前也隻是聽說,從沒親見過。這是一種非常厲害的邪術,被施者,在極度痛苦中死去,怨念奇重,無法轉世輪回,永久徘徊在死亡區域…"
"莫非,莫非我家牲畜的死與他有關?他是誰?"
師父搖了搖頭,"此人的鬼魂被困在那隔間裏,與他無關,另有其人。至於他是誰,我不敢斷定,一起去報案吧…"
我有些疑惑,馬一刀的鬼魂,明明告訴我,他是被砸死的。可眼前這人,卻死於附骨噬魂釘,莫非他不是馬一刀?可此人的鬼魂,卻如馬一刀所說,被困在隔間裏。如果不是,好像又說不過去。這裏麵似乎哪裏不對,任我絞盡腦汁,卻想不出來…
當馬一刀老婆趕到派出所大院時,隻看了一眼,便大叫一聲,癱倒在地,她認出,屍骸上的衣服,正是馬一刀出走時所穿。民警對於師父私自挪動屍體,頗有微詞,懶洋洋的對馬玲失蹤,馬強家牲畜被殺,簡單做了筆錄。至於馬青是否馬一刀所殺,師父不敢確定,便沒有說。鬼怪之類,更是隻字未提。
師父知道他們隻是走走形式,人命案不敢不管,堪查現場,筆錄後交給上級,等待派人驗屍。至於馬玲失蹤等事,你前腳離開,後腳就將筆錄扔進垃圾桶,不然上級壓給他們查,等於自找麻煩。
從派出所出來,已是中午,凜冽的北風,刮的人臉上生疼。陰沉的天空,鉛雲密布,似乎還想下雪。與馬強分別後,我們沒有回家,而是直奔那口出事的魚塘。
南轅北轍的路上,溝壑林立,凍的生硬。正值飯時,街上行人不多,車輛寥寥。不時有受驚的麻雀,從路旁的電線杆子上,撲翅而飛。師父憂心馬玲,一路無語。沒用很長時間,穿過小樹林,我們來到魚塘。小路上鋪了一層厚厚的凍雪,不見任何腳印,也許被後麵的雪掩蓋住了,也許我們昨天根本就沒來過這裏,隻是一場夢而已…
塘裏的水,結著厚厚冰,沒有任何碎裂的痕跡,師父帶著我沿小路,一邊打量,一邊向前走去。很快,我們來到了皮革廠後牆。這次,沒花多少功夫,師父便毫不費力帶我走了過去。再也沒有被人窺視的感覺,隻是此處荒涼依舊。
過了皮革廠後牆,繞過一片蕪雜的瓦躒,眼前出現一處完整的宅院,無論牆壁,屋簷,幾乎完好無損。牆頭與屋頂未被積雪掩蓋的荒草告訴我們,這裏已經多年無人居住了。宅院被傾斜而建的皮革廠側牆完全擋住,從大路上根本看不到,與世隔絕一般,很是清幽。
一條斜坡,通向空洞的院門,門板早已不知去向。師父上下打量一番,猶豫片刻,帶我沿斜坡走了上去。幽靜的院內,雜草叢生,枯枝遍地,沒有生氣。正要進門的時候,師父下意識停住腳步,回頭看去。宅基很高,遠處魚塘的景象,一目了然。
站在高高的宅基門口,舉目眺望,遠處魚塘的景象,一目了然。除了皮革廠後牆的小路被一棟舊屋擋住以外,其餘三麵,皆能盡收眼底。從建築風格與屋瓦構造來看,身後這棟宅院,與其它舊屋,包括廢棄的皮革廠相比,很明顯年代要早。估計,當初建這處宅院的,應該是魚塘的主人。
塘裏的水,早已被冰雪掩蓋。鉛黑色蒼穹籠罩下,空曠遼闊,茫茫一片。塘上彌散著一層薄霧,越往遠處,霧氣越濃。廢屋殘垣,掩映在蒼茫霧色下,錯蹤雜亂。看了半天,也沒發現那條石階,更加分辨不出昨晚上岸的位置。我使勁揉了揉眼睛,耳旁風聲呼嘯,涼氣沁人,冷徹心扉,頭腦中,卻是渾渾噩噩的。
"冷兒,你有沒有看出這裏的風水哪裏不對?"一直靜默的師父,突然開口問道。
風水?…這段時間,師父教了我不少風水入門的知識,比如,陰宅如何藏風納氣,什麼地方適合葬什麼人,怎樣辨別養屍地…等等,聽他這麼一說,我才開始環顧四周,仔細打量這裏的風水構造。
"師父,這口水塘,跟這座宅院,位置好像,好像不大對…"
"不錯。"師父拍了拍我的肩膀,滿意的點點頭,"它們本應對調一下,宅院應該建在魚塘的北岸,院門朝南。但凡有水之地,必有靈氣。幽閉的環境,水為媒,靈為介,最易吸附怨念。看這口水塘…"師父指著遠處,"塘壁皆以青石堆砌,垂直而下,雖然麵積很大,但塘很深,所以,它是一個幽閉的環境。"
我怔怔的聽的入神。
"這樣,它就具有了吸附怨念的能力。來自四麵八方的怨念,都被吸入塘內。唉…"師父輕歎一聲,"我們身後這處宅院,看來應是塘主所建。不管是祖上遺留,還是後來建的,都不應該建在這個地方。看來,主人絲毫不懂風水之術。北麵乃幽冥之境,但凡宅院,院門向北,最忌正對水塘、河流等有水的地方,隻有陰宅,才是這種布局。"聽到這裏,我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冷兒,我們去裏麵看看吧。"
我和師父緩步走進院內,經年累月的枯草爛葉,雜亂的從積雪下伸出來,雖是冬季,卻依然能夠嗅到一股黴腐的氣息。宅院很大,偏房都有五間,並非如外麵所見完好無損,偏房正麵的牆壁,兩處都已倒塌,露出黑乎乎的兩個洞口,冷風灌進屋內,蛛網亂舞,塵埃飛揚,地麵上散落的碎磚,掩沒在塵土之中,僅露零星棱角。正屋完好無損,破破爛爛兩扇屋門,哐啷作響,門鎖早已鏽蝕的爛掉了。
師父帶我走進正屋,地麵上的塵土,估計有半尺多厚,踩上去軟綿綿的,阻住屋門,不能完全打開。往上看去,粗大的屋梁,撐起透光的屋頂。無論屋梁還是房椽,都給人感覺十分結實,不知是什麼木料,無怪乎多年不倒。
屋內光線昏暗,黴氣衝鼻,破桌爛凳,還有一些不知名的家具,深深的陷進土裏,輕輕一碰,就能掉一大塊下來。
師父揀起一塊木板,不時撥落身前的蜘蛛網,小心翼翼帶著我,四處打量著。
"師父,玲阿姨會不會有危險?"憋了這麼久,我終於忍不住開口,低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