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佚名
我不想你長大後成為依靠別人的人,所以,兒子,我一定要成為你的榜樣!
那是她生命中最難忘的日子。
去領困難補助金的那個早晨天氣格外晴朗,全家人一大早就起床了。吃完早飯,她和兒子換上最好的衣服,在丈夫一聲聲“路上小心”的叮嚀聲中走出家門,朝民政局走去。
民政局的會議室裏坐滿了人,有和她一樣來領困難補助金的居民,有前來采訪此事的眾多媒體記者。
她和幾十個人站成一排,從領導的手裏接過困難補助金,大大小小的攝像機鏡頭對準著他們,閃光燈紛紛亮起……她忽然記起以前出現過的同樣情形——也是無數鏡頭對準著她,也是閃光燈亮得睜不開眼睛,可那時她把腰杆挺得格外直,臉上是燦爛的笑容,手上是大紅的勞動模範證書……牽著兒子的手走出大門,她的淚水忍不住湧了出來。她的淚水裏既有酸楚,也有羞愧,更多的是對自己命運的悲哀。
她18歲就參加工作了,28歲當上市裏的勞動模範,35歲因工廠倒閉不得不下崗。下崗後,她和丈夫開了一家小超市。一天,她和丈夫去進貨,不幸在路上發生車禍,從此丈夫隻能坐在輪椅上,她瘸了一條腿。死裏逃生後,他們家家境一落千丈,一家三口隻能靠城市低保金為生。
低保金一個月隻有380元,一家三口的一日三餐在裏麵,水費電費煤氣費在裏麵,丈夫的營養費、兒子的書本費也在裏麵……艱難的日子讓她窒息。望著不能動彈的丈夫,看著才10歲的兒子,她甚至想過幹脆買一包老鼠藥,拌進米飯裏……在她最絕望的時候,街道辦事處的工作人員告訴她一個好消息:已將她家列入本城首批享受困難補助金的家庭裏,從下個月開始,她家每個月可在低保金的基礎上再領300元。
走在路上,她悄悄抹去眼角的淚水。兒子搖著她的手臂撒嬌:“媽媽,我們今天有錢了,你給我煮肉吃好不好?”她看著兒子的小臉,心裏有說不出的酸楚:雖說自己每星期都擠點錢出來買點肉為兒子改善夥食,可兒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那點肉對他來說能頂什麼事?
她帶著兒子往菜市場走去,一路上走著便盤算好手裏300元的用途。站在肉攤前,她指了指最便宜的那類肉對攤主說:“來一斤這個。”兒子不幹了:“媽,太少了。”她咬咬牙說:“那就來一斤半吧。”
提著那塊肉走在回家的路上,兒子還是不滿意:“媽,你就多買點兒,燉一大鍋,我們美美地吃一頓。”她笑了:“這個月把錢花光,下個月不吃飯?”兒子一昂頭說:“下個月不是還發給咱們錢嗎?這個月花光了,你下個月再去領。”兒子的這句話讓她感到從未有過的震驚,仿佛有一根線一下子勒緊了她的心髒,緊得她說不出話來。她沒想到兒子會有這種想法——隻因為有這樣那樣的困難就可以不必勞動,不必奮鬥,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拿政府的補助!難道兒子將來要靠低保、補助金過一輩子?
那天晚上,看著攤在桌子上的嶄新鈔票,她一夜沒有合眼,兒子白天說的那句話一遍遍地在她耳邊回響。她對自己說:我會勞動,也能勞動,曾經獲得的那麼多榮譽都和勞動有關,難道如今瘸了一條腿就不能勞動?我還有一雙健康的手,應該靠自己的手養活一家人,養活兒子!我不能讓兒子將來靠領困難補助金過日子!
一星期後,她在市場的一角支起一個小攤賣水餃和餛飩。她的水餃和餛飩皮薄、餡多,而且絕對新鮮、衛生。一年後,她開了一家早餐店,但店裏隻能放三張小方桌。
三年後,她有了一家能放七張桌子的店鋪。
再後來,她的店開在繁華的大街上,店麵堂皇,可以承辦各類宴席……現在,逢年過節,她都會隨街道辦事處的人去慰問低保戶,為他們送米送油送錢。除了安慰與關心,她總會比別人多問一句:“我的店裏有工作崗位,你願意來嗎?”
當然,她的兒子已經長成小夥子了,和同齡的孩子一樣健康陽光。不同的是,他從上中學開始,每逢寒暑假都在媽媽的店裏打工。
兒子一直記得10歲那年的事,不是因為記性好,而是媽媽常常重複那天的事、重複他說過的話。媽媽每次講完這件事,總會加上一句:我不想你長大後成為依靠別人的人,所以,兒子,我一定要成為你的榜樣!
兒子說:“其實我記得最清楚的是另一件事。媽媽賣餃子和餛飩的第一天很晚才回來,她一進屋,手也來不及洗就徑直走到我麵前,將一張五元、一張兩元的紙鈔和四個一角的硬幣一字排開,整齊地放在我麵前的桌子上,認真地看著我說,兒子,媽媽今天掙錢了,這是媽媽用勞動掙來的,不是人家發給我們的……”說到這裏,這個身高近1.8米的小夥子眼圈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