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狐一向能言善道,往日是可以一人舌戰群雄的能人,然而此刻,他帶著父母兄弟及同族叔伯等十幾口人,十幾張嘴卻仍然說不過人數相差無幾的鄉鄰。
究其原因,並非是他自知理虧,乃是由於鄉鄰群情激奮氣勢激昂。
青長老和赤長老被拉來做主,激憤的鄉鄰一再要求對弄丟小孩的惡劣事件進行嚴厲懲處。赤狐身為一家之主,領罰之事當責無旁貸。赤母和主要責任人赤柳也難逃懲罰。
鄉鄰們執意要求,意憤之氣難下,而赤狐家卻認為丟個孩子而已,不算大錯,認為鄉鄰們提出的懲罰要求太離譜。雙方僵持不下,再三請兩位長老評個公道。
赤長老咳嗽兩聲,板著臉說:“大家都該知道,如今世道艱難,生存不易。近些年,外麵不是水災便是旱災,數州之地十室九空,流民易子而食已是常態,隻有咱們青嶺峰蒙上蒼庇佑,不曾受過如此磨難。但即便如此,養住小孩也不是易事。誰家沒兩個夭折的孩兒?”
“今日之事便就此作罷。那孩子雖得巴七援手躲過一難,但是到底福薄了些。”
赤長老秉承赤家人的脾性,最是護短不過,意欲把此事揭過去。但他的話卻也有些道理,不少人麵上的憤怒之色有所消減。眾人又看向青長老。青長老一貫處事公允,最是得人信服,大家也多更信服於他,莊中各項事務也多依仗於他。
青長老沉吟半晌,說:“赤長老所言有理,但是赤狐,你夫婦撫養那孩子是在我們麵前立過話的,所以,雖是事有意外,但你夫婦到底有疏忽之責。”
“青長老說的是。”赤狐低眉順眼地說。
未待青長老說出具體懲罰,青禾一行從外麵走進來。有鄉鄰看見他手中的孩子,麵上露出些許疑惑。
青禾沉穩地說:“大家不必爭執,孩子找到了。”
事出突然,大家一時間有些怔愣。赤狐也鬆了口氣,孩子能不丟,到底是好的。
有人驚訝地問:“青禾,孩子怎麼在你哪兒?”
這也是所有人的疑惑。赤狐的目光也變得晦暗起來。
青禾雖然不同意巴七的方案,但他也不是不明世事之人。他心中早有腹案。他低頭瞧一眼鬱鬱不樂的兒子,摸一摸他的頭,輕歎說:“我和巴大哥從打穀場回來,才發現這孩子一直在我家。”
大家頓時一片嚶嗡之聲。
青禾看著赤狐,麵露一絲歉然。他神色感傷:“抱歉,是我家小山任性了。今日,他從後山打了豬草回來,看見赤柳家去,卻遺下這孩子一個人在樹林,他一時不忿,便把這孩子帶回了家。”
“青山,快給赤狐叔叔和赤大嬸嬸道歉。”他推一把兒子。
赤狐本來已經準備發難,但青禾以退為進,卻封了他的棋路。青山沒了妹妹,看見別家得了妹妹卻不知愛惜,一時孩氣做出任性之事,你如何去苛責一個思念亡妹的孩童?真若苛責,如此,為人未免太過刻薄。
道理是如此,但赤狐怎麼容得別人說自己的女兒的半句不是?
他皮笑肉不笑地說:“哈哈哈,道什麼歉?我還得反過來感謝這小子呢。若不是他撿了小丫回來,赤柳可就闖大禍了。不過青禾兄弟,不是我多嘴。你家青山好歹大柳兒兩歲,見柳兒犯錯,他該教導一二才是,悶不吭聲地帶走孩子,處事也忒娘氣了些。”
青禾的麵皮跳了一跳,他不是個有急智的,一時不知該怎麼為兒子正名。
赤柳今天被一幫子大人逮著說了半天不是,早就十分不樂意,如今又被說不如一個臭小子,她更加覺得大丟臉麵。她擰腰跺腳地抗議:“阿爹!我怎麼就闖禍了?”
青山也生氣著呢。見她不知悔改,氣憤地說:“明明就是你錯了!我親耳聽見你說要把她扔給狼吃,親眼見你一個人跑了!這還不叫錯?不叫闖禍?你也就仗著赤狐叔叔和赤大嬸嬸疼你呢!你當所有人都會如此疼愛於你?你以後嫁了人,別家可不會那麼疼你!我看你到時怎麼辦!”
“青山!”青禾嗬斥兒子。
赤柳何曾被人這樣指著鼻子罵過?她尖聲叫道:“我嫁誰家誰家都會這麼疼愛我!我就要叫狼吃了她!誰敢跟我搶阿爹阿娘,我就叫狼吃了她!”
“柳兒!”赤狐嚴厲地嗬斥女兒。又暗地示意次子把女兒帶進屋裏,以免又惹出禍來。
赤柳意識到自己失口說了些什麼,嚇得麵色慘白地掩住小嘴。見惹了禍,也不敢再仗著疼愛惹怒父親,安安靜靜跟隨二哥離開。
赤狐是何等聰明人?在發現葉青歌丟失後的第一時間,他很快從女兒口中問出原委。他自知定會有人詢問女兒事情的具體經過,所以嚴厲地責令女兒不許說出“扔狼吃”等語,以免影響女兒的閨譽。